早年间,裴景与彭国公府的嫡女有过婚约。
后来他摔断了腿,再无转好可能,彭国公便腆着老脸登门将亲事毁了。
当时在长安城闹出不少流言蜚语,有说彭国公府忘恩负义,不近人情的,也有为裴景惋惜叹气的,更有甚者说是天意,裴景成了残废,没有让人千金跳火坑的道理。
裴景亲自见得彭国公,尽管长公主愤怒至极,他还是让母亲息事宁人,没必要为着一桩婚事断了两家干系。
或许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彭国公的嫡女转头与旁人定亲后,有一日去寺里上香,谁知半路遇到劫匪,将人劫了不说,更在拿到赎金后,于闹市中将她扔下。
当时的千金小姐,头发蓬乱,衣裳破碎,自此后人便疯了。
裴淮记得清楚,那是个夏日,裴景把自己关在房里三日,出门时人都消瘦了一圈,虽嘴上没说什么,可神色恹恹,谁都知道他心里不好受。
闻言,裴景靠着宽阔的椅背,水滑油润的裘皮垫着他白净的脸,“从未想过。”
女子之他而言,并非必需品。
裴淮不置可否,前世大哥娶了月宁,整个人变得爱说话许多,他宠着她,溺着她,当做珍宝一样庇护她。
那会儿是为着什么来着,冲喜。
若不然,他能混账到婚前抢人。
可大哥病了,裴淮不敢,饶是在那人面前哭了跪了,最终也没把人强行带走。
如今想想,真是可笑。宋月宁凭着一张脸蛋,竟将他们兄弟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进宫赴宴前,裴淮又去了趟东宫。太子不喜争斗,若非陛下为他盘算,恐早就被晋王拉下马来。
暗卫军已经秘密组织成功,半月内遍布京城各处,许多重臣府内皆以安插了眼线。
太子面色疲惫,与太子妃笑笑,道:“总感觉二郎瞬间长大许多,从前他可根本不在意朝局,整日打马球赏花会,惹得满城姑娘为他倾心。”
太子妃莞尔一笑:“这般年纪,早就该懂事了。”
“想来姑姑安心不少。”
太子妃睨他眼,道:“今夜你可别犯蠢,听见没。”
说的正是敕封一事。
裴淮嗯了声,没做反驳。
宴席上遇到陆文山。
裴淮好友不多,陆文山算得上一个。晋王谋反后,支持东宫的陆家也惨遭血洗,陆尚书在刑部就被人割了脑袋。
“听父亲说,你今日要受封,提前恭喜了,裴世子。”陆文山清隽,却不文弱,与他并肩往大殿行走。
“京兆府的事,多谢你和陆尚书。”
陆文山摆手:“我爹跟京兆府尹是同窗,要提个人出来不算难事,只是你该早些说,听闻那人被打的惨烈。”
月光透过高墙,在地砖分出阴阳线来。
暗处的裴淮,周身笼在森冷阴郁之中。
陆文山顿住脚步,一刹那的恍惚,他好像觉得裴淮在笑,可明明他脸上神色未变,陆文山迟疑的空隙,裴淮已经提步往前去了。
“还有一事,”裴淮负手前行,沉声道:“让府尹提防冯参军。”
“马兴表叔?”
是不是表叔还难说,却是安远伯提携扶持的人。
“安远伯老糊涂,纵着马兴为非作歹,迟早惹出祸端。”陆文山正说着,前头一人兴冲冲跑来,见面就挎住两人肩膀。
“还想你们该来了,没成想这么巧,走,今夜可要喝个痛快。”徐远勾着两人,乐不可支:“裴二公子,你可要受封世子了,怎么着也该请我们两个去趟教坊司。”
陆文山嫌弃的扯开他,拍了拍衣裳蹙眉道:“你这是从哪回来,一身的脂粉气。”
徐远父亲是镇远侯,如今是京城都尉。
徐远为人仗义,惯爱打抱不平。
他歪头嗅了嗅衣领,指着陆文山道:“你可真是狗鼻子。”
“裴淮,请还是不请?”
裴淮嗤了声,讥他:“请,就算不封世子,也请你。”
两人没明白过来什么事,等到宴席开始,裴淮当众拒了文帝的敕封,这才傻了眼。
文帝没有罚他,只是肃声责了几句,让他回府后,自行找淮南侯领一顿打。
宫宴陆续结束,裴淮回青松堂的时候,守岁的丫鬟小厮还没睡下。
绿桃和红樱坐在厅里,支着脑袋一晃一晃,阿满守着门口,打扫崩落的炮仗。
满天星辰伴着璀璨炸开的烟火,如同夜幕中轰然开放的花儿,美的如同梦中。
月宁抱着猫儿,从树下走过。
看见裴淮时,猫儿慵懒的舔着爪子,有恃无恐地喵呜了声。
绿桃和红樱听见动静,纷纷跑出来,欢喜的同裴淮要赏赐。
裴淮给他们封了赏钱,小厨房正好盛出来饺子,几人拥着裴淮入了膳厅。
裴淮只吃了几口,便径直去往书房。
从宋家回来的人把他们兄妹两个人的事情一一禀给裴淮,细枝末节都不曾落下。
“虽没听清两人说的是甚,可看的出他们有嫌隙,宋月宁给宋星阑上药的时候,连话都没说...”
“亲手上的药?”裴淮捏着虎口,漫不经心问。
那人愣了下:“宋星阑很多伤都在后背,后臀还有大腿,他自己是没法处理的。”
裴淮嗯了声,翻开一册书,从第一页慢慢往后翻。
安慰继续回禀,忽然听见刺啦一声。
裴淮手中的书碎成两截,就像被骤然拉断的尸体。
那人猛地噤声。
“可查清宋星阑是如何跟晋王联络的?”裴淮神色不变,懒懒把书页举到烛火处,火苗立时拉长,将那书页吞咽的只剩一撮灰烬。
“宋星阑行事谨慎,且与安远伯世子冲突后,一直被关在京兆府,属下暂时没有发现他们的接头方式。”
“盯着马兴,还有安远伯。”
“是。”
禀完详情,那人倏地跳窗而出,很快消失在茫茫黑暗中。
裴淮折返回膳厅时,月宁还在专心吃饺子。
她近来很容易饿,许是因为贴膘抗寒,吃了十几个还是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