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千巫脸色阴沉,握紧了拳,骨节处还沾染着一抹红。
“八个人去探消息,只有立春完好无损地回来了,处暑死了,霜降断了一臂,谷雨内伤深重,其余几人也都受了伤,蓝,你中计了。”
沁凉的嗓音中夹杂一抹怒意,千巫重重说道,穆听蓝抬手扶额,声音沉哑。
“是裴晏太过狡诈,狼子野心。”
苍山狮子林中的何止是府兵,外围还有着裴家暗卫,多的是与上次随裴晏进宫的那两人同等身手的人,其中大部分是裴家代代传下来的暗卫。
千巫呵了口气:“你还在为裴云卿开脱?如今的这些损失都得算到他的身上!”
穆听蓝抬眼看过去,眼神幽冷,不悦道。
“从何说起,凡是他算出来的消息都是真的,对我们大有用处,固州监军要不是查出来的早,此刻怕是城门都破了。”
“蓝,你是失心疯了吗,那是裴云卿,我早就提醒过你,不要陷进去,不要陷进去!”
千巫恨铁不成钢地说道,穆听蓝拧起了眉,没有回话。
良久,她喝了口凉茶,沉声说道。
“和他没有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东方祁为何外派,你敢说和他没有关系?”
千巫声音抬高,尖锐的话语刺入穆听蓝心尖,她凤眸微眯。
“若不是你让东方祁去临州,还受了伤,此次探查苍山就可以派她去,何至于损伤如此之重。”
千巫心下犹如滴血,她公私分明,东方祁在她看来是为穆听蓝所利用的人,就算伤也该伤到刀刃上,而非只是去抄个家。
立春等人是亲信,穆听蓝手上养出来的能人不多,她们一个都丢不起。
穆听蓝抿了抿唇,驳斥道。
“我虽有私心,但吴家之事若不是东方祁处理得快,固州将士现在可能还在饿肚子,你看看这朝中有哪个能像东方祁一样果决的!”
就冲着东方祁重伤,就能看出这趟差有多危险了,又有谁人敢碰?
“处暑的事我同样心痛,但这不是你牵连他的理由。”
千巫凝望着她,额间的坠饰折射着冷光,外面的雨越来越来,逐渐形成瓢泼之势。
“你还在撇清他,你到底被他影响到了多少,蓝,你已经变得不像你了。”
穆听蓝皱眉,没有说话,千巫凉笑一声,继续说道。
“他是裴云卿啊。”
“他不是。”
穆听蓝嗓音疏凛,千巫眼神一寒。
“你什么意思?”
“你说的,借尸还魂。”
穆听蓝丹唇轻启,这下轮到千巫皱眉了。
“借尸还魂...借尸还魂,这就是你信任他的原因?”
千巫怎么都想不通,蓝怎么会那么信任裴晏的亲儿子,他就算再花言巧语,也不该这么轻易迷惑了她才是。
直到现在。
“他不是裴云卿,他告诉了我裴晏的野心,他算出了不少先机,他...”
“他是异类。”
千巫突然打断穆听蓝,冷冷说道,风雨吹开了窗子,凛冽寒风拍打在了她的侧脸之上,穆听蓝忽然顿住。
“我听说他还会起死回生?”
千巫这并不是个问句,她将所有对裴青的印象穿到一起,终于打开了某些枷锁,让穆听蓝心下不断下压隐藏的猜疑涌了上来。
“借尸还魂本是异术,他若不是裴云卿,那他到底是谁?蓝,你清楚他的底细吗,你已经被他迷惑了。”
“春猎之际,引来守卫的诡异爆响,还有那柄不翼而飞的匕首,蓝你查到了吗?”
“他算命,算的是准,可我所遇到的巫师轻易不会泄露天机,他怎么就敢?”
“还有他到底是怎么算出来的,真的里面又掺杂了几分假的,蓝,这次苍山之痛,你难道就一点都不怀疑?”
“以及那起死回生之术,太医都确定死亡了的人,溺入水中近两刻钟,他就那么简简单单救了回来,蓝,这样的人,你怎么敢信的啊!”
千巫声音越发激烈,字字泣血,嗓音如幽冥般回荡在穆听蓝耳边,风吹灭了几盏烛火,这殿中越发昏暗。
他...不是常人。
她知道的。
不光是千巫说的这些,还有花朝节那件凤栖梧桐的衣裳,后来消失得无影无踪,以及他经常拿出来的一些奇怪小玩意和吃食,她都没见过。
他还总会盯着一个虚空,像是在看什么世人看不到的东西,她不知道那是什么。
对未知的恐惧会将那个东西无限阴谋化,穆听蓝此刻心绪繁杂,猜测如野草般丛生,那到底是什么?他到底是谁?
裴青,就是他的真名吗?
他卖了裴晏,就真的是在全心帮她吗?
他若是还有什么其他的目的呢?
穆听蓝对此居然一无所知。
她到现在才骇然地发现,她竟真的陷进去了。
对一个不知根底,占据了裴云卿身躯的灵魂,生了无限爱意。
她的确没从他身上察觉到危机,可就是这种润物细无声的改变,让她心惊。
她此刻的桌案上还摆着几张他的画像,昨天夜里还在与他缠绵,今早上险些起不来,想要抱着他睡到地老天荒。
“他...他喜欢我...”
穆听蓝一手撑在了桌案上,垂下眼,细碎的声音穿过寒风,千巫讥诮的冷笑随之响起。
“喜欢?那是什么无用的东西。”
穆听蓝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茫色。
“一个可以影响你的想法,你的心智,甚至让你念念不忘,犹如毒药般的人。”
“他来历不明,他是异类,他是威胁,蓝,你与我一样都是从荆棘中走出的人,你知道该如何做的。”
千巫的嗓音犹如蛊惑一般,明明那般平淡,却掀翻了惊涛骇浪,额间的紫水晶好似在黑夜里闪着幽异的暗光。
穆听蓝搭在案上的手缓缓蜷起,一点点收紧,抬头之际,凤眸幽深晦暗,里面似是有什么在翻滚着,挣扎着,千巫就那么静静地凝望着她。
随着一声惊雷炸响,囚笼被打翻,碾成碎片,化为齑粉,从最深处迸发出了一道带着杀意的利光,如长剑划过时携带着的锋利剑芒。
“我该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