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过后，天气便渐渐冷了下来，一场接着一场的雨带起了风卷云涌，却压根洗不清这皇城里的暗中龃龉。

穆听蓝没死，反而在朝堂上再次提起了税制改革一事，态度强硬，裴晏的脸色就如这空中铅云一般，不见好转。

秘密集结的府兵半路遇袭，禁军温嫦态度转变…近些日的一桩桩一件件都让裴晏眼中的冷漠转化为了阴鸷。

在又一次宫里暗杀因为裴青出了差错，女帝下令大肆排查之后，裴晗看见自己的母亲捏碎了一个玉盏。

“白眼狼。”

她恨铁不成钢地骂道，完全没想到卿儿会为了一个女人反抗她。

第一次失败的时候，裴晏还觉得情有可原，许是出了什么意外让他没能成功。

但凤梧宫盛宠仍旧不衰，她后来递进宫去的几封密信却没收到任何回音，小皇帝依旧健壮得很。

裴晏便没再让裴青插手，另派了潜在宫中的人去，但依旧失败了。

且他还将事情彻底闹大，穆听蓝下令排查宫中所有人，拔出萝卜带出泥的找出好些不轨之人，其中居然还有北蛮的细作。

三月间，裴晏损失不小。

可她到底是把持了两朝朝政的阁老，党羽近千，竭力反对之下，硬是没让穆听蓝如愿改革税制。

今年的税收一如既往，家中仅有十几亩地的百姓们交了过半的收成，勉强混个温饱，这还得是收成好的时候。

那些有着延绵千里的肥沃土地的乡绅权贵们却按着人头交上些零头，剩下的不是拿来贿赂朝中官员，就是去寻欢作乐了。

裴家府兵近万，怎么养出来的？

都是银子。

天冷之后北蛮骑兵越发躁动，固州军需却捉襟见肘，穆听蓝都恨不得直接让东方祁带人去抄了裴家。

“你缺钱呀，那就不用给我送金子了，你留着用。”

干净清冽的少年嗓音自耳边响起，穆听蓝放下户部呈上的折子，对上他灿若星辰的眸子，疲惫的身心舒缓了些许。

“那些不是从国库中走的。”

裴青一手托腮，撑着桌案看她。

“那也是钱啊，总是能用的吧。”

穆听蓝笑笑：“不过杯水车薪，青青自己留着就好。”

虽说有些亏空，但还不至于到养不起一个他的地步。

裴青不认同她的想法，十分认真地说道。

“我都没有什么地方需要花钱，那些金子我都攒着呢，肯定也不少了，你要用就拿去，总不能让上战场的士兵们吃不饱饭啊。”

要说他敬佩的人都有谁，那守卫国家的将士们肯定是包括其中的，本来挨饿就已经很难受了，还要上战场，那岂不是更艰难？

裴青于心不忍。

穆听蓝看了他好一会，良久长叹了口气。

“就连青青都明白这些…”

裴晏身为阁老，却为了权势根本不把人命当回事。

裴青有些不忿起来。

“什么叫‘就连’，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穆听蓝戳了戳他鼓起来的腮帮，笑说道。

“没有没有，青青最棒了，青青爱国爱民，舍小为大，比那些朝中那些阁老尚书什么的都强多了。”

少年抬起下颔，神色张扬明艳。

“就是。”

“不过金子可以不要了，但你还是要送我东西哦，不用贵重的，就你亲手做的吧！”

穆听蓝挑了挑眉，只见少年在旁边掰着手指头数着。

“可以是画啊，写的字啊，亦或者是你做的糕点啊…什么都行，我不挑的嘿嘿。”

说完他还傻笑起来，盈盈含光的双眸看向她，穆听蓝用食指点了点他的小脑袋瓜，丹唇轻启。

“重点还是在糕点对吧。”

裴青眼睛飞速地眨了几下，狡辩道。

“也没有啦，字画也可以拿来欣赏的对嘛，就是…糕点更实用一点了，你看着送就好呀，我说了我不挑的。”

看看，我这样乖的小可爱你去哪里找，打着灯笼你都找不到，还不快点投喂！

穆听蓝唇角勾笑，停留在他额间的食指轻轻下滑，顺着眉眼走到鼻尖，又渐渐摩挲到唇角。

她顺手擦去此处沾着的些许碎屑，嗓音慵懒而又宠溺。

“小馋猫。”

*

裴府近日来气压低沉，伺候的人都小心了许多，映月阁里却是一番鸡飞狗跳。

穆淮瑛都快要在这里憋疯了，每日各种砸东西，也没人来收拾，除了有人来送饭以外，就只院外有两个侍卫，连个伺候的小侍都没有。

等到屋中的东西都砸了干净，裴晗带人来将碎片什么的都清理干净了，但没有送新的器具来，穆淮瑛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感觉阴森了不少，紧紧抓住裴晗的手腕。

“表姐，表姐你放我出去吧，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乖乖的，我想见父后，表姐。”

他放软了声音，带着哭腔，裴晗摸了摸他的头，却没松口。

“安阳好好反省，等母亲觉得可以了，自会放你出来的，别再闹了。”

穆淮瑛一颗心直直坠下，他并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被带出静心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