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穿过闹市,向左转了个弯,再往前行一里地就能到达苏州绣庄,这时路上有五个衣衫褴褛的流民虎视眈眈盯着赵家的马车。
这几个流民是从南方来的,路上颠沛流离受尽委屈,为的就是到富庶的京城安身立命。好容易赶到京城,却没想到京城根本不收纳没有路引的外地人,就连餐馆、商铺这些做买卖的地方也不招用外地人。
五人无法,只得继续乞讨。前些日子倒还能讨到吃食,近日却因为庆德帝要到昭陵祭祖,九门兵马嫌流民有碍观瞻,直接就把他们驱逐出城。
城外的人尚自顾不暇,哪有多余的粮食施舍给他人,这五个流民饿的头晕眼花,想法设法从城外的狗洞钻进了城内,闹市区是不敢去了,只得待在偏僻的地方。
迎面而来的马车精致讲究,华盖是秋香色的,边沿坠着颀长轻盈的流苏坠子,一看就是女子乘坐的。
那五个流民恶向胆边生,踱到马车前方挡住去路,遂跳了上去。赵时宜一向不把钱财当回事,没等流民动手就把袖兜里的钱袋子拿了出来。
跳上车的流民掂了掂那袋子,只觉得沉甸甸的,这么一袋子银钱,花个三五年不成问题,于是心满意足的回转身想跳下马车,转身的刹那,瞥见车内的女子怀里紧紧抱着一件浅红色衣裳。
这么大一袋子银钱她眼睛都不眨就拿出来了,如今却紧紧抱着一件衣裳,这衣裳定华贵异常,价值远远超出这袋银子。
本来要出去的流民又折返回来,伸手去夺赵时宜手中的衣裳,这件衣裳她绣了好几天才绣完一片叶子,自不能随意给了他人。
流民尽力去夺,赵时宜死命抱着不撒手,连翘头一脑袋撞到流民身上,想把流民撞开,没想到那流民是个生猛的,不仅没躲,反而反手把连翘拎到了车外。
赵时宜一向灵活,善于与人周旋,等闲不吃眼前亏,今日却不知为何,梗着脖子犯起了轴,说什么都不肯撒开手中的寝衣。
流民见钱眼开,不拿到那衣裳定不会罢休,连翘担心赵时宜受伤,焦急道:“小姐那衣裳虽然费了您不少心思,但到底是身外之物,您莫要为了那身外之物伤了身子。”
道理赵时宜很清楚,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寝衣是自己和青珩哥哥最后的关联,似乎失去了这件衣裳,她和青珩哥哥之间那根线就断了似的。
所以无论流民怎么夺,她就是死抱着衣裳不松手,流民不由烦躁起来,冲着赵时宜拳打脚踢起来,她生生挨了十几下,背上、胳膊上火辣辣的疼,愣是咬着牙没出声。
流民这番动作也只是为了财,并不敢闹出人命,见赵时宜不肯撒手,最终也没什么办法,丧气的下了马车,刚刚站定,就见一队以紫衣蟒服为首的番子快马驰骋而来。
庆德帝不信百官信太监,现如今番子比正经的官僚还要体面,看到番子打马经过,几个流民心惊胆战,不由自主让到路边俯身跪了下去。
出乎意料的是那几个番子并不是经过,他们直冲冲向着流民而去,穿紫衣蟒服的男子只吐了一个“打”字,就转身上了马车。
车内的赵时宜不仅手臂受伤了,就连白皙的脸颊也挂了花,饶着这样手中还紧紧抱着那件寝衣。
王之禅上下打量着她,发现她只是受了皮外伤才放下心来,他瞥了一眼她手中的寝衣,那寝衣颜色虽明艳,绣的却是墨竹,他笃定道:“这是给霍青珩绣的?”
赵时宜没有答话,只点了点头。
王之禅嗤笑一声,脸上神色变幻莫测,一双眸子如大雾掩映的山峦,迷迷蒙蒙,让人捉摸不透。
他接着道:“就因着这么一件寝衣,你生生被那几个刁民打成了这副样子?”
赵时宜再次点头。
王之禅那双清冷的丹凤眼微微迷了起来,里面似乎有滔天巨浪在涌动。
他倒:“赵时宜,真有你的。”
说完也不管车外众人,亲自驾着马车向远方驶去。马车飞快从眼前奔过,连翘这才反应过来,大声道:“王秉笔怎么把马车给赶走了,小姐还在车上呢?”
马车径直进了王宅,王之禅打开车帘,沉声道:“你自己下来还是我抱你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