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李晏也没有很快回来,甚至都没有在寄回家中的书信里提起这件事。
裴明嘉一边病着,一边受着各种纷纷杂杂的事情的煎熬,身子也愈发不会好起来。
第一件是丁蝉的罪名,第二件是自己往后不能生养,还有最要紧的一件事,丁蝉那天说的话。
裴明嘉让竹雨暗暗去打听,谁知丁蝉那边周氏下了命令,铁桶一般是不用再问的,向其他人去问竟然也一点都问不到。
就像是有人吩咐过,提前都被封了口。
人人都是一问摇头三不知。
每回竹雨回来报说没问到,裴明嘉总是更加心惊一次。
有时都说不知道不一定就是真的无事发生,而是这事很严重或者犯了忌讳。
总之裴明嘉觉得有些不妙。
李晏的出身不好,甚至很为人所诟病,再加上从小的生长环境,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还是人模狗样的正人君子,可难保心眼长歪了。
裴明嘉一联想,差点吓得晚上做噩梦。
终于又过了大半个月,在即将要入秋的时候,李晏班师回朝了。
李晏回来前,周氏又来了月明阁一次,大意是要再宽慰宽慰裴明嘉,让裴明嘉不要在李晏面前说出什么过激的话,至少不要把周氏牵连进去。
至于丁蝉,裴明嘉之前也跟周氏说了几次,周氏却决计不肯放人,必定要让李晏回来再处置。
因又是凯旋,且北戎和周边几国在李晏手下输得尤其惨烈,圣上龙心大悦,为李晏设下接风宴,满朝文武作陪,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散去。
裴明嘉这段日子都是早早便歇了,李晏回来的这日也不例外。
阖府上下是做好准备的,但谁也不知道李晏是先回这里还是先去侯府。
裴明嘉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又隔上一会儿叹一口气,今夜是不用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仍旧静悄悄的,房门却响了一声。
步子重,却略带着些踉跄。
明显不会是阿碧竹雨她们。
裴明嘉稍稍一算,这会儿早就已经过了子时了。
她撑起身子,才刚披上外衫,床帐便被人掀开。
裴明嘉手一抖,搭在身上的杏黄色外衫从肩上滑落一角下去,她连忙扯上去。
若是站着,怕是脚也软了。
李晏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裴明嘉不由皱了一下眉。
“还没睡?”李晏开口说话倒一点不像喝过了酒。
裴明嘉很是斟酌了片刻,才回答道:“白天睡多了,睡不着。”
说完裴明嘉便低下了头。
李晏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神色晦暗不明,只一双瞳仁如墨,映着烛光又似星火。
被瞧上一眼却冷得发寒。
裴明嘉感到对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
好在不很久。
她身上已出了密密一层细汗。
“先睡吧。”许久,李晏又说道。
他往裴明嘉近旁又走了一步,像是想要在她床边坐下,俄而又停住脚步,站在那里。
分毫未见醉态,身姿挺拔,如松如柏。
裴明嘉的耳尖竟微微开始发起烫,她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只得用手指去撩拨了一下鬓边松松挽就的发丝。
如此落在他人眼里,竟更又是另一番风情。
李晏本是想离开,多看了一眼,心尖子上便不由一动。
裴明嘉比他走时又要瘦得多,形销骨立的,然而皮肉却依旧白皙剔滑,不见久病之人的蜡黄萎靡,无凭无靠地坐在床沿边,像一根随风拨弄的柳条儿,不是令人想护住就是有一种当即折断掌握在手心的冲动。
又细又白的脖颈稍稍往下垂着,青丝被她方才抓了几缕下来,贴着苍白的脸颊,一直落到她披在肩膀上的外衫上。
李晏呼吸倏然一滞,当即转过身子去,斩钉截铁,连自己都没意料到。
“不早了,你先歇了吧。”李晏的声音依旧清清朗朗,“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说罢,他便掀了帷帐朝外走去。
裴明嘉又在床边呆坐片刻,听到李晏在外边洗漱的声音,知道他今夜定是留在这里的,心里想着要出去服侍,但又懒怠动弹。
最后还是往里侧一滚,自己先睡下了。
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谢天谢地,这是她想说的才是。
她巴不得有什么事永远都不要再说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