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晏,家里好像出了点事。”裴修艰难地开口,“明嘉她……你自己看吧。”
李晏的手一顿,昏黄烛火间可辨眉头已轻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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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阁。
已至深夜。
周氏仍还在忙碌着。
这样已有五六日,周氏疲惫地看着下人们从裴明嘉房里进进出出。
丁蝉闯了大祸,饶是周氏很难管得到她,也只能先把丁蝉锁到房里去禁足。
周氏深知这事自己担不起,也不敢担,信一早就给李晏送过去了,听说前方战事已定,只盼他早日归来。
丫鬟过来提醒周氏已是三更,周氏便要离开。
她这几日日日都是一早过来,夜里到三更才回去。
倒也没她什么事,只是盯着伺候的人,再就是等裴明嘉醒来。
正起身往院子外头走,内室却出来个小丫头,喊道:“姑娘终于醒了!”
周氏困乏的精神立刻一振,扶着丫鬟就转身往里走。
内室还有些似有若无的血腥味,似乎好几日了都没散去。
裴明嘉床边围了不少丫鬟婆子,此刻看见周氏过来都纷纷让出来地方。
周氏快步过去。
裴明嘉才刚刚醒转,一张脸煞白煞白,衬着披散下来的凌乱青丝,整个人都像是没了活气。
周氏平时对裴明嘉颇有些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此时只细声道:“醒来了就好,觉得身上怎么样?”
裴明嘉眼前依旧是一阵阵发黑,她又闭上眼睛,缓了几口气之后,才觉渐渐好些。
竹雨红着一双眼睛,端了药来喂她。
等裴明嘉喝完了药,周氏才又道:“可吓死我了,头几天血竟一直止不住,这要是血崩……我怎么和晏儿交待?”
裴明嘉神色暗了些许,一张脸更加惨白。
那日她支持不住晕倒,中途也不是全无知觉,但也未曾完全醒来,只知道自己身下一直在流血。
裴明嘉以为自己又要去了。
自己亲手作的孽,赔上小命倒也不冤。
醒来腹中绞痛仍未完全消解,裴明嘉却感受到那里已经空荡荡了。
裴明嘉的眼睛似是被床边明亮的烛火刺了刺,她下意识别开头去,把脸往里面转。
周氏不是个能言善道的性子,见此情景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丁蝉我都把她关起来了,也是我们平时太过于纵着她了。我已经把事情和晏儿说了,你放心,让晏儿回来给你做主。”
“你有什么委屈就和晏儿说,他会给你做主。你养好身子,孩子总还会有的。”
说完,周氏殷殷望着裴明嘉,目光热切。
她既不喜欢裴明嘉,也不喜欢丁蝉,现在两人闹出了大乱子,她恨不得是一点都不知道的,但又不得不先出面。
这事与她不相干,只要外甥不怪她,她也不管裴明嘉怎么去和李晏说,更不管丁蝉会如何。
眼下周氏只盼着裴明嘉能说句话,她好探听探听她的口气,到时把自己摘出去那就最好。
一同围在床边的竹雨忍不住抽了抽鼻子,周氏一记眼刀过去,心里又开始焦虑起来。
“你们姑娘这正是最艰难的时候,做下人的不劝着些,怎么反倒给她添些愁绪上去。”周氏教训道,“再这样哭哭啼啼的,我也不待见,也不让你在她跟前伺候了,换个好的来。”
竹雨平白挨了周氏一顿骂,红肿着一双眼睛,朝裴明嘉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出什么话。
裴明嘉刚刚醒来,无论是身子还是精神,其实都处于混混沌沌的状态,但奈何周氏是等着她表态的,又要牵连竹雨,她只得先强撑着。
丁蝉被周氏关了起来,可裴明嘉心里明镜似的,这事与丁蝉关系实则不大。
她是对丁蝉有厌恶和埋怨,可那也是烦她打乱了自己的计划,让这事被揭了出来。
罪魁祸首是裴明嘉自己。
可裴明嘉又不好真的和周氏坦白。
额角又开始一跳一跳地疼,裴明嘉想抬起手指去按一按,却发现连手都沉得很,仿佛不是自己的。
她顺着阿碧的手喝了两三口喂过来的参汤,这才定了定心神。
“太太,这事就这么算了,不必再闹大。”裴明嘉哑着嗓子,又咳了两声,靠在褥子上缓了好一阵,才能继续道,“我这身子如何,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活几日算几日。这样的事,既是我自己都没发现,又如何怪别人?就这么算了,往后都不要再提了。”
她方一说完,周氏便长长舒出一口气。
周氏又在心里念了一声佛。
她虽不信裴明嘉是会这样善罢甘休的人,但人都已经这样说了,她管她是真大度还是故意装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最好。
李晏尚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或许那时时过境迁,也额不会再提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