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她言辞中尽是抱歉，可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雀跃的，一想到这东西的寓意极好，她不禁又看了一眼宋丞的方向。

不知何时，宋丞已经走出了那个角落，整个人沐浴在月光下方，他如玉般的面容镀上一层辉光，恍若仙谪，眉眼间的情绪尽收眼底。

陆启瞳看着他的神情，竟有那么一刻觉得宋丞在笑。

她不是没见过宋丞轻松的神情，但这般笑容，确实不多见，她一时间百感交集，不知道自己是因为拿到绣球高兴，还是因为的笑。

但宋丞没有久留，等她回过神来，便已经消失在了园中。

靖宁侯本就神出鬼没，最近这段日子更甚，她摸不着头脑，如今身心俱疲，更没有心思细想。

绣球抛完，就算是真正的礼成，再往后就是夫妻俩之间的私事，别人就不好参与，大家纷纷喝完喜酒，回自己家。

——

陆启瞳喝了不少，她的凳子后面还放着那只绣球，手中拿着酒杯，就这么自斟自饮了几轮，而后恍惚的送走宾客。

最后拎着绣球上的红绸子，一步三晃地回到陆府，在自家门前吐了一遭。

家丁见状，险些吓坏了，连忙叫人将她扶回房里，伺候她换了一身轻便的行头，又喝过醒酒汤，便放她在床上自生自灭。

陆启瞳睡了没有一个时辰，就揉着头醒过来。

眼下还是初春，夜半的风大得很，陆启瞳摸着黑寻着一件狐裘，草草披上，打开房门。

门外没有守夜的侍女，想必今日累得不轻快，偷懒睡觉去了。

陆启瞳忽然想起自己那不知道着落的绣球，又不好将依兰叫起来陪她找，只能自己胡乱寻了一圈。

踏破铁鞋无觅处，最后在床底下看见不知道何时被她揣进去的绣球。

陆启瞳废了好一番功夫，胜似猴子捞月一般，才将绣球摸出来，然后像抱金疙瘩似地爬上屋顶，看月亮。

只可惜一片乌云遮住了月光，外头黑漆漆一片，星星都看不着几个。

陆启瞳躺在屋顶，借着廊下稀疏几盏灯，端详着那颗绣球。

绣球想必也是牵丝斋一并包圆了，那上头的绣工一看就十分娴熟。

陆启瞳抠着一个线头，觉得自己的心里也像这个线头一样，有一个小疙瘩。

不是什么要紧事，却也算不上多开心。

如今的陆府当真是空空荡荡，只剩她一个了。

她脑海里闪过宋丞的模样，想起宋丞站在月光下，唇角微微弯起的弧度，总觉得应该是自己眼花。

可是她又不想承认是自己看错了。

陆启瞳把绣球塞进怀里，猎猎北风吹过她的面颊，有一点刀割般的疼痛，她将狐裘向上紧了紧，闹不明白自己这是犯了什么毛病，大晚上不睡觉，抱着个过了气儿的绣球在这里吹冷风，偏生脑子里还有一根顽筋，就是凹着不想进屋睡觉。

她的思绪乱飞，想东想西，一段陈旧的记忆翻上心头。

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宋丞告诉她，他没有家。

陆启瞳自嘲一笑，从前她还劝靖宁侯想开一点，如今她可算是体尝到满府只剩自己的滋味，那种如若无依的孤寂感，日头长了，真的能杀死一个人。

从心里。

她眼珠一转，又想起自己近些日子听到的一些风声，嗤了个气音。

有人见不得她好，整日撺掇着让她当出头鸟，偏生她心里还真放不下宋丞。

“唉，我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她闭了闭眼，自言自语道。

——

左相府这几日的气氛不太妙，原是左相夫人害了疾病，整个左相府如铁桶一般，传不出什么风声来，却人人自危。

这一日，皇后着一身素裙，自左相府的角门下车，身边只带着玉莹一个婢女，不动声色地进门。

还未进院子，一位姿容极贵、风韵犹存的夫人，身后跟着几名侍女，远远地从院门出来。

见到皇后，夫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竟是连一句请安也没说。

此人便是胡灵，皇后历来不待见的庶妹。

胡灵不同她打招呼，她也不想跟胡灵多有牵扯，毕竟她今日是来探望左相夫人的，没空和自己这位多年宿敌死力气。

她错开身，向院里走去。

不远处，胡灵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她红唇一扬：“瞧瞧，这就是咱们的一国之后。”

——

看过左相夫人后，皇后留在正厅，并未离去。

不多时，左相缓步前来，屏退四周，一开口便是斥责。

他道：“娘娘不应该来。”

“女儿如何能不来？”皇后的眼睛有些红肿，语气中还掺杂着几丝泣音，“女儿若是再不来，母亲她……”

“夫人就算是要撒手人寰，娘娘身为一国之母，理应顾全大局，而不是着一身便服，前来左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