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启瞳眨眨眼:“这……”
宋丞好脾气的等她开口。
小院里叮叮咣咣,是花盆与青石地面敲击的声响,如今却像陆启瞳的心门,砰砰地不按节奏跳,她轻轻吞下口水,想起宋丞好像是不愿意她多提姐姐,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给自己怎么圆出个藉口。
“姑娘的玲珑心思这么巧妙,竟是难以语言描绘?”
“侯爷快别打趣我了!”
陆启瞳心一横,如何都是挨一刀,左右是来道歉的,还差这一桩一件?
“是牵丝斋的桃绣娘,还有姐姐……她们说我是个不透气的傻子,整天只知道说些浑话伤别人的心……”
宋丞在不声不响间,只感觉血液直冲天灵盖去。
又是姐姐,这回还多了个姐姐,很好。
靖宁侯的声线掺着丝丝缕缕的危险,沉吟道:“也就是说,陆姑娘自己,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陆启瞳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知道我错了,我不妥!”
见状,宋丞叹一口气,决定自己不在跟一个姑娘家计较,只道:“我上次也言重了,陆姑娘一心关切令姐,难免有些情绪,我理解,但我的想法并没有改变。”
“恕我多嘴一句,陆启鸣也好,谭明坤也好,甚至别的什么牵扯进这件事里的人也好,他们都算这一局里的棋。”宋丞修长的指节轻轻点在木桌上,那里有一副棋盘的纹路,“而你,不属于这盘棋,任其厮杀,你也只能从旁侧击,没有入局的道理。”
陆启瞳不耐:“可是侯爷,她是我的亲姐姐,如今身陷囹圄,我怎能置之不理?”
“有句老话,观棋不语真君子,陆姑娘虽非男儿身,却不妨碍有君子品行。”宋丞抿一口新茶,“令姐非池中物,奈何叫陆姑娘多年如一日呵护得太好,险些不会自己站起来走路,这难道对你来说是件好事?”
他缓缓说完,只见陆启瞳一声不吭,宋丞挑眉:“姑娘有异?”
陆启瞳却道:“侯爷,书袋我已经放了多年,你叫我拾起来不是不行,但我想听几句好懂的话。”
宋丞:“……”
他还以为陆启瞳又琢磨着怎么和他翻天,结果是嫌他吊文?
一贯喜欢拐着弯说话的靖宁侯一时语塞,搜肠刮肚也没顺出一句人话来。
“当然,我在女学读的书总不能全还给女师,侯爷的意思我懂,其实我这几日察觉出姐姐有哪里不一样了,可我又说不上来。”她顺着纹路磨蹭着凹槽里的细尘,“或许这就是侯爷说的,姐姐未必是我想得那么需要我的保护,她自己也可以去应付那些企图欺负她的人。”
宋丞颔首:“差不多。”
“但若是全然叫我放下,确实需要些时间,我现在看见谭明坤就想揍他,经年手癖,一时半会儿怕是改不过来。”陆启瞳瘪瘪嘴,“我尽力吧。”
宋丞看着那张俏丽容颜下那不易察觉的疲惫,想说的话临到嘴边,却是说不出口了。
——
陆启鸣端着一碗消暑汤走近书房,抬手敲敲门,而后侧身进去。
陆仁青正对着一小块城防详图掉头发,被突然出现的大女儿吓一跳。
“我听芳黛说父亲回来了,一大早就窝进书房,晌午了也没动静,便叫厨房煮了碗凉汤。”
陆仁青忙不迭将满桌的图纸草纸顺成一沓,给陆启鸣手里的托盘腾了个空地,又绕道提过一把椅子,放到桌子对面,让陆启鸣坐下。
“我这不是前几天跟几位大人一同去巡了个城墙,这多年不守着京城,问题可是发现了不少,都是些小毛病精细活,但机括关窍都是连通着镶在里头,牵之一发动全身。你别瞧着东西不算多,我从兵部那里磨破了嘴皮子,才要回几张残图,看看怎么修。”
陆启鸣笑道:“论起这些,我还不如瞳儿懂得多,怕不能当父亲的策应,只能给父亲当当后勤。”
陆仁青端起碗,一口气扫个干净,酣声:“后勤也好,都是我的好女儿。”
陆启鸣收起碗勺,欲言又止。
陆仁青是大条不假,但为官多年,再差也是只道行百年的狐狸,他取下夹在鼻尖的西洋镜,往图纸上一压,问道:“鸣儿可是有心事啊?”
“算不上心事。”陆启鸣唇角试图扬起,却几次都没成功,甚至还落了两分,豆大的泪溢出眼眶,陈作两条清痕。
见状,陆尚书坐不住了,两步并作一步上前,掏出帕子递给陆启鸣:“呀!这是受什么委屈了?”
陆启鸣吸着鼻子,断断续续道:“父亲,女儿这么些年,一直在做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