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聊过后,贤妃以午休为由,打发走秦玦。
秦玦回到自己的寝殿,刚一进小院,就见自己的亲弟弟坐在廊下的石阶上,显然是在等他。
他将人招呼进外厅,一边褪去行头,问道:“今日没功课?”
空气沉默了两息。
秦璋坐在矮凳上,撑着下巴,认真道:“哥哥但凡能多关心关心我的课业,也不至于这么问。”
秦玦一哽,顺手将外衫兜头糊在秦璋脸上,企图掩盖尴尬。
秦璋揪下衣服,放在等在一旁的彩英手里,并扬唇一笑:“彩英姐姐受累了。”
彩英闻言,也弯起眼角,嗔道:“七殿下莫要打趣奴婢。”
忙活完自己,秦玦屏退下人,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也没管秦璋是旱是涝。
“哥哥见着心上人了?”
秦玦一口水呛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好一通咳嗽后,才算是顺明白气,懊恼道:“你是来看我乐子的吧?不然怎么同母妃问一样的问题。”
秦璋扁嘴:“我还不是为哥哥担心。”
秦玦震惊:“担心?秦璋啊秦璋,你年纪不大,管事倒不少!”
秦璋还不到十九,身量已经抽条开,同秦玦差不太多,样貌却还是朱唇圆眼娃娃脸,乍一看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些,平日里惯好撒娇,也不知道随了谁去。
“要不然这么笨拙的哥哥,何时能给璋儿带回个嫂嫂,都未有定数啊……”秦璋尾音拉长,眨眨眼,“还是说,嫂嫂已经发现哥哥是个傻大个,空有一副怀揣乾坤的皮囊,实际还不如谭公子,乃实心草包一个?”
提起谭明坤,秦玦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攥起拳,恶狠狠道:“你还是回雅岚殿抄书去吧!要是书不够抄,我这还有一墙,保管你没这个闲工夫消遣我!”
眼见就要上演“兄弟反目”的戏码,秦璋连忙抬手告饶,还不忘损他一句:“哥哥,这些可是母妃给你搜罗来补脑子的,我就不讨嫌了,你自己留着慢慢研究——”
见秦玦就要提拳起身,他噌一下离开座位,闪身后退,嘴上却还要补完后半句:“没准哪天福至心灵开了窍,我那天边的嫂嫂就有影了呢!”
秦玦将他赶出外厅,怒喝:“自己去天边找嫂嫂去吧!不送!”
接着用力甩上门,将瓦缝里的尘灰都震落下来。
秦璋站在门口,跟站在院里修花枝的侍女对视几眼,梨涡一陷,笑着离开飞羽殿。
随着他走得越远,那牵动眼角的笑容渐渐凝固,虎牙尖堪堪抵住下唇,将那不慎曳出端倪的疯狂,顺着滚动的喉结,尽数压抑回去,待迈入雅岚殿的大门时,又恢复了往日那个人畜无害的七皇子。
——
那头秦玦为自己弟弟而无能狂怒,这边陆启瞳就端着早膳守在门口,等她那个突然失声的姐姐出门。
依兰在旁边看着干着急,再次小声劝道:“奴婢在这里等大小姐,主子还是先去吃点东西垫垫饥,再来也不迟啊。”
她这句话不知道变着花样说了几遍,嘴上都要烧起燎泡来,陆启瞳却还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模样,腰杆都不带弯一弯。
陆启鸣的侍女芳黛也在一边劝着。
陆启瞳罕见的有些生气,不悦道:“她昨晚上就没吃多少,这都未时了,我就不信她不饿。”
她就不懂了,陆启鸣对谭明坤是个什么货色心知肚明,就算是再有不甘,总不能委屈自己跟个垃圾将就一辈子啊!
思及此,陆启瞳提气,朝紧闭的房门喊了一句:“陆启鸣,你就是个傻子!”
她气鼓鼓的将食盒塞给依兰,自己快步走出小院。
今日谭明坤就能出来蹦跶了,管陆启鸣能不能接受,只要断了这份孽缘,她就不信秦玦还比不上谭明坤!
半晌,陆启鸣将房门推开一条缝,依兰见状,赶忙问道:“大小姐可是饿了?这早膳才温过一回,还热着。”
陆启鸣的声音有些哑:“瞳儿呢?”
依兰支吾道:“奴婢…主子也没同奴婢说。”
——
“月清,再给爷唱一曲!唱…就唱你那个…什么什么小调。”
江月楼的台下,一位衣着华贵,发髻歪斜,生的一双睁不大的三白眼,鼻梁细窄,醉醺醺的公子揽着两名歌女,指着花台上的女子,再叫一曲。
其中一名歌女名唤月荷,倚靠在他的怀里,拈起一颗果子,娇声:“谭公子今日怎有空在我们江月楼久留啊?难不成,仙茗阁已经让陆大小姐买下来了?”
此人正是刚结束禁足的户部尚书之子,叫陆启瞳咬牙切齿的谭明坤。
他皱眉,没好气道:“非要在爷开心的时候提这些晦气事,当心你今儿个没有赏银。”
月荷佯怒:“既然谭公子不给奴家赏银,那奴家便去寻其他老爷,保管比谭公子大方。”
“好好好,小荷不生气。”谭明坤哄声,“买仙茗阁?她能有那个本事,我倒也能多看她两眼,可惜,她只会叫人厌恶。”
月荷眼珠一转,附在谭明坤耳边,轻声问:“那,奴家有一事不明。”
“什么事?”
“公子您是个风流浪子,我们这些花楼姑娘的恩客,那陆启鸣不瞎不傻,怎还能心甘情愿?”
谭明坤与方沛然不同,他从不在意别人说他没正行,毕竟除了打趣,别人也不能当着他面多说什么。
“小荷,你这话问的糊涂。”谭明坤喝一口酒,在歌女月清的吟唱中,声音低缓,语带自豪,“爷越是不着调,越是同你们厮混一处,陆启鸣就越深陷其中,反倒是我稍微对她好个一分半分,她能当即清醒过来,你知道为什么吗?”
月荷摇头。
“因为,哈哈哈,一个误会。”谭明坤胸腔轻颤,眼神迷离,“陆启鸣自始至终都认为,我如今种种,都是她造成的……”
他还想在说什么,被匆匆赶来的下人打断,那下人低声说了两句,谭明坤瞬间坐直了身子,反问道:“她怎么知道我在这?”
下人面露难色,赶忙赔罪。
谭明坤踢了他一脚,慌忙找地方藏身,奈何戏台四下空荡,竟没能让他寻到合适的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