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格长六尺宽三尺,拉出来有小腿高,实实在在不算小,里头满满当当,是各样姿色俱佳的花,蓝花楹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这些花尽管已经离根,却不见枯萎,灯影下还是盛放的模样。
陆启瞳心说这诚意也太足了些,她惶恐回头,觑一眼宋丞的脸色,只见鼻子明显灵光的侯爷也已经嗅见花香,一张俊脸却是面赛晚娘,约莫从小到大也没干过这种风月事,手生。
她承认她就愧疚了一霎,侯爷您大人有大量,要怪就怪平安吧,京城里千家万户都是院井通天,谁叫它就逮着尚书府那一亩三分地飞呢……
“蓝掌柜盛情,启瞳感激不尽。”她身还没福下去,半路就叫蓝花楹截胡。
蓝花楹不经意道:“小事一桩,举手之劳,若是承下姑娘这大礼,夜里都要睡不安稳,烙大饼也得想法子怎么回礼。”
被暗示到的宋丞:“……”
他这两天也没招惹蓝花楹啊?
少顷,敛芳正式开始,千芳楼人丁不旺,蓝花楹就是块美人砖,白日里砌在东墙上,入夜又来补西墙,充当统筹。
千芳楼外表不光,内藏洞天,起码以陆启瞳那十分半桶水的眼光,瞧不出什么毛病,甚至有几处颇为精致。比如整个二层的后墙是做成弧形,内嵌特殊的材料,还有其他结构上的呼应,形成一面回音壁,而北侧的中台则是提前就设计好的发声点,只要人站在点上说话,二楼的每一处都能听清。
再者就是他们面前这块琉璃鉴,也不知是宋丞打哪淘换来的稀罕玩意儿,从他们这一面可以纵览二楼的一切,而外面却看不见内里分毫,当真巧妙。
蓝花楹平日里嬉笑打闹的时候碎嘴得很,一到正经场合反而寡言少语起来,立成个端方的美人樽在那,没说几句便招呼男宾依次进到敛芳的会厅。
按照规矩,千芳楼是根据家境身世综合考量每一位应该给几朵花,但自大谭明坤没脸没皮硬娶十朵后,众人便纷纷效仿之,个中翘楚还是她亲姐。
大齐民风开放,男女到了嫁娶的年纪诉个情长不算稀罕事,许多人在送花的时候还会特地找管事的包起来,在上面龙飞凤舞的签上自己大名,生怕收花的人错认。
但宋丞不一样,他是生怕收花的知道,因此等蓝花楹派人推了几个移花的小木车,将暗格中的花依次分装好时,宋丞还检查了一遍,就怕惯好坑害他这个主子的蓝花楹,再给他乱点鸳鸯谱。
确认没什么关乎他身份的要物后,宋丞推着格外素净的一车走向东侧。
陆启瞳沉默地看着,实则内心险些笑翻天,侯爷平日里少见情绪浮动,如今委委屈屈的小模样,委实罕见。
待宋丞将花车停在陆启鸣的帘前,他耳尖的听到近旁的几个雅间传来私语,大都是感叹哪家的绝色姑娘,花香都能透进帘子。
宋丞别说是成为姑娘的调侃对象之一,就是跟姑娘这个群体说话都不算多,如今一臊,耳尖都沾上桃红。
陆启瞳能瞧见黑漆漆的屋檐里头藏了个不大不小的平安,自然也不会错过铁树开花。
她没能绷住情绪,与跟风凑热闹的平安笑成二重奏。
宋丞此时还不知道,他的债主已经跟他家的小主子在嘲笑他的层面上达成共识,他动作利落的将所有花车送到位,闪身就跑,仿佛缀着他的不是袭人的花香,而是洪水猛兽。
他回到西侧,额上还有一层薄汗,气息微促,沉着面坐回原位置,默不作声干了一杯温茶。
陆启瞳见事成一半,眉眼弯起,莞尔:“有劳侯爷,剩下的事交由启瞳便可。”
待所有男宾送花完毕后,随着蓝花楹的一声令下,所有跟在房内的姑娘们应声出来,清点自己对应的台子上有多少花。安排给陆启鸣的侍女是蓝花楹特地吩咐过的,只用清点除却花车以外的花数。
“下面进行颂芳,我会按照各家千金的签序,让姑娘们报数量,若是哪位千金想要看看自己都有哪些爱慕者,可以从帘后出来,若是不想看,可以从侧门离开。”
陆启鸣的签序中中乎乎,在听到几轮惊呼后,不免有些疲软,又有些后怕。
尽管不会当场说出名字,但敛芳过后,该知道的还是会知道,她想起去年遭逢的那些,手脚开始有些发凉,心都沉下去。
也不知道瞳儿现在在哪,快来接她回去吧……
正当陆启鸣就要踏入虚空之时,帘外响起了她的签号。
“沁荷廿六。”
陆启鸣的心紧了几分。
“裸花数,十。”
这个数量,甚至不如当前最低的零头。
四邻响起抽气的细微动静,还有阵阵窃语,却盖不过她内心的寂静,震耳欲聋的寂静。
那一刻,陆启鸣其实想了很多。
她并不怪陆启瞳让她来敛芳,事实上她比谁都清楚,满城追着一个人跑,屡屡被拒,这若是个男子,那叫情有独钟,矢志不渝,但换成女子,便是……
不识好歹……
她的贝齿咬住下唇,竭力将眼泪憋回去。
城里的人恐怕避她不及,又怎会赞誉她呢?这几朵,估计也是哪几位来闲逛的公子好心,施舍给她的。
眼前有些氤氲,她捏住帕子拭净,瞳儿说过,要哭,也不能叫别人看了去。
正当她要从侧门离开时,帘外却没报下一个签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