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闻缇下意识瞥了一眼自己的裙摆,悻悻地将洁净的裙面摆正掩盖住脏兮兮的衣摆后回到自己的闺阁,果真瞧见长公主坐在房内正等着她。
她换下那张苦脸,咧开嘴笑得明媚,扑进长公主怀中撒娇:“母亲,你怎么来了?”
长公主低头圈住臂弯里孟闻缇,却眼尖还是发现了异样,皱着眉嗔问:“那你呢?去了何处,身上这样脏乱?”
她眨了眨眼,吐舌道:“方才赏花,蹭了些泥土罢了。”瞧着时机不错,她又补了一句:“母亲,现下才过完节,我日日被拘着,闷得慌。”
“莓儿!”长公主用手指轻轻往她额头上点了几下,似恼似怪,眼里反倒是藏不住的温柔。
“你如今倒是及笄,怎还像个孩童般?若要说起来,以你这般年龄出嫁也未尝不可。你瞧瞧,杜尚书家的小女同你年龄相仿,如今已怀了六个月的身孕了。”
长公主絮絮叨叨,说的净是孟闻缇不爱听的话,叫她忍不住反驳:“杜家姐姐分明比我大了整整三岁。”
长公主平静地看着她,没有生气,只叹了一口气:“你若是不愿待在家里,那便罢了。正巧你夏伯父不日便过辰,他夫人近来又移来了一株绿梅在夏府,下了拜帖邀京中女眷前去赏花,你也一道前去就是了。”
孟闻缇安安静静地听完一通话,老老实实垂下头:“其实女儿觉得府里也挺好的,倒也不是那么想出去溜达了。”
长公主:“……”
夏将军同她父亲景昭侯曾是战场上的同袍挚友,多次互帮互助化险为夷,乃是生死之交,感情自是好得不得了。
只是她同夏家的那位姑娘向来不对付,每每碰上必是硝烟味十足,反而容易叫旁人看笑话。
且她的亲弟孟闻练分明对夏家姑娘上心得很,她也不好与这位脾气火爆的夏姑娘多费口舌闹得太僵,生怕孟闻练这厮哪天真的开窍把人家追到手娶回家,她俩成了一家人才是天大的笑话……
因此,她向来秉承着“骂不得总躲得”的原则,能避则避。
长公主最是温和:“莓儿,长辈下帖邀请,前去应约便是知礼。你若是此番与我们一同前去,表现尚可,从今往后只要你听话,不再拘着你便是。”
孟闻缇欢欢喜喜地听完一通话,开开心心抬起头:“其实女儿觉得绿梅的确稀奇,倒想前往夏府好好观赏一番了。”
长公主:“……”
长公主时常怀疑,自己怀里的小女究竟是不是她亲生的。
崇元七十三年的年节下了好大一场雪,雪花纷扬竟压住了京城贵气,让大瑜之都显得格外温婉清和。
现下雪化,是最冷的时候。
与孟闻缇的父亲景昭侯不同的是,景昭侯自娶了长公主为妻之后便卸下甲胄被封赏进侯,如今在京中乐得清闲,而夏将军仍然是一方将领能够带兵驻守边地。
夏将军的胆魄胸襟无人不佩服,他难得留在京城,又恰逢生辰,自然是各方友人皆登门拜访。
而将军夫人待人和善,人脉又广,收到拜帖的京中女眷们都很乐意给面子前来一聚。
毕竟,能攀上高枝也不是坏事。
连陛下与皇后听闻此事后也大方出手,流水的赏赐流进将军府以表明天子之仁厚。
孟闻缇披着云纹织锦斗篷独自坐在夏府后院的亭子里百无聊赖地赏着花。
她私下虽贪玩,却实在不喜欢敷衍应酬。
大人们表面谈笑风生实则各怀心思,连带着各个府中的小姐千金表面上和和气气实际上却处处攀比,比谁家父兄晋升快,比谁家购置的胭脂水粉新。
甚是无趣。
相较前厅聒噪的活人,她更喜欢后院里种植的死物。
她随手拈了一块桌上碟中的糕点,放进嘴中还来不及吞咽下去,就见一只小小的手掌拍在她面前的桌上。
孟闻缇不紧不慢地继续咽下口中的糕点,连眼皮都不必掀,便知道来者何人。
夏府千金夏叙姝。
夏叙姝此刻也是只身一人,立在她面前趾高气昂:“我原以为郡主是不愿赏脸来的。”
孟闻缇又喝了一口热茶,抬起头笑得可人却一语不发。
这不是,看在夏家夫妇的面子上嘛!
夏叙姝皱眉:“你笑什么?笑得真丑。”
孟闻缇继续笑。
这不是,看在孟闻练那个狗腿子的面子上嘛!
夏叙姝夺过她手里的茶杯:“你怎么回事?这么不把人放在眼里吗?”
一个作为大瑜最最尊贵的郡主,一个作为大瑜最最位高权重的宠臣的爱女,两人说是水火不容都不为过。
可是孟闻缇对外向来和气又大度,也不知为何夏叙姝总爱与她抬杠。
许是孟闻缇的不计较,让夏叙姝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堆里,心中窝火得很,才愈发地爱找她的茬。
夏叙姝瞪着孟闻缇,一双美眸像是要喷火:“你这人怎么回事?同你说话呢,也不理人的嘛?”
孟闻缇伸手拉拢紧领口,终于正眼瞧了她,一边用手指轻抚杯口,一边不紧不慢开口:“我不开口,不过是怕与你吵起来罢了。”
“那你倒是得有本事与我吵,总是摆了一副清高面孔作甚?”夏叙姝又冷哼一声,双手抱胸趾高气昂:“真不知你摆什么架子。你是将门之女,我也是将门之女,你我有何不同,偏你能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