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基,赶紧吃!吃了赶紧睡!咱养足了精神好办事!”那个老男声提醒道,“说不定明日就到了呀!”
“父亲,明日到了便下手吗?”
“小声点儿!”老男声压低了嗓音呵斥道,“小心隔墙有耳,知道吗?”
本来觉得偷听别人谈话乃属一种小人行径,但当觉出对方的紧张语气之后,杨令源反倒是因心中生出了几分疑窦而变得理直气壮了。再加上刚才那个于不经意之间想起的名字,于是,他一下子便认为其已有了足够的理由可以继续监听下去。
隔壁的谈话声尽管极其细微,但一因房间的隔音效果本就不好;二因对方说的乃是和自己一样的关中话。或许正是由于先入为主地认为此地没人能够听懂他们的方言,因此在讨论中,其便多多少少地讲出了些关键的细节。只不过让那二人没有料到的是,隔墙不但有耳,而且是一双能够听懂他们对话的耳朵。此外,另有一个原因也很重要,即是前几年跟随师父兰陵谷主学的“传音入密”功夫让杨令源在听力上有了长足的进步,所以,以上的三点不但让他准确地掌握了隔壁房间的动向,还使其根据了解到的情况片段还原出了一份大致完整的计划。
原来,隔壁的一对父子正是宇文化及及其长子——宇文承基。这宇文化及之父便是隋朝的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了,仗着家里的权势熏天,其为人凶残阴险不说,更是到处胡作非为,年轻时就曾因经常骑着高头大马挟弓持弹于道上往来奔突而被大兴城中的老百姓取了个“轻薄公子”的诨号。当杨广还是太子时,先是做了宫廷护卫,由于关系融洽,因此在很快累迁至“太子仆”以后,他摇身一变便成了东宫的高级僚属。尽管多次因受贿被罢了官,但仰仗着太子的特别宠爱,他旋即又恢复了。再加上其弟宇文士及娶了南阳公主为妻,所以,这小子便更加地骄横跋扈和目中无人起来。于是,在杨广即位以后,当上了太仆少卿的他不但倚仗着与皇帝的老交情开始了变本加厉地贪婪妄为,而且还横行不法。老话说“久走夜路必逢鬼”,这不,大业初年,陪驾去了榆林城的他和弟弟宇文智及由于违背禁令与突厥人私下做买卖而被抓了现行,接着,在遭闻之大怒的杨广囚禁了几个月以后,还差点儿为之送了命。虽经南阳公主求情免去了死罪,但活罪却依然难逃,不过,这个活罪倒也定得奇葩,即是被皇帝赐还其父终身为奴。为此,我只能说上一句那早已耳熟能详的话——“也是醉了”。
宇文承基则和杨令源一样,于去年进入备身府担任了内廷侍卫,也因为此,前面这才有了后者觉得对方名字似乎还有些耳熟的那一幕的出现。
通过对宇文父子断断续续对话的拼接和分析,杨令源得出的结论不免让自己都为之心中一惊,胡思乱想了大半夜之后,直到五更天时方才好不容易地睡着了。
……
“不好,误大事了!”醒来之际已是辰时,对自己好一阵埋怨的杨令源行动倒还算迅速,只用去不消一刻钟的时间即跳上去马背开始了追赶之旅。
为何会如此焦虑呢?其缘由说来也不复杂,就是于昨夜,他清楚听到了“安伽陀”这三个字。
安伽陀此人前面曾提到过,乃是一个喜欢以蛊惑皇帝来邀功的奸邪胡僧。当年为了争宠,他曾想方设法地欲除掉卢太翼而后快,同样,后者也是因为不想与此种小人为伍方才归隐了山林。此后,安伽陀不但贼心依旧,而且长期跟宇文述和虞世基等一帮佞臣同流合污、狼狈为奸,妄图害尽忠良不说,还想独霸朝廷。现今杨令源于无意之中发现了宇文化及父子的行踪,并且知道他们是受安伽陀的指派前来峨眉山办事的。您说,若他当下不因此而联想到事情应与正在山上的卢太翼有些关系,则能讲得过去吗?
……
到了店伙计所说的那个岔路口,杨令源远远就瞧见两个衣着华贵之人正坐在路边的一家小店里吃着东西。为了不暴露自己,便赶紧骑马拐进了一旁的树林里,隐伏起来之后,趁机吃了几口干粮的他以最快速度打定了主意,即先不打草惊蛇,而是继续跟踪观察一段再说。为何?这其中应当主要包含着以下三个层次的原因:一来,不能肯定对方就是冲着卢太翼去的;二来,即便是冲着卢太翼去的,那也要在确定老师所在的具**置之前不让宇文化及父子脱离开自己的视线,以免使现在“敌明我暗”的有利局面被破坏掉才对;三来,如果对方真不是冲卢太翼去的,那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只因谋划和执行此事的都绝非善类,所以把里面的原委弄明白以防患于未然也就显得很有必要了。
……
不久,见宇文父子继续上了路,杨令源便赶紧悄悄跟了上去,一路上就那么不远不近、若即若离地尾随着,大概隔了半里地的样子,总之,一切都是为了要让对方尽可能地不注意到自己。
不知不觉中又过了约摸小半天的时间,跟着宇文父子不想竟这么快就来到了峨眉山脚下的县城。眼前的这座小县城于开皇年间还被称作是“平羌县”,就冲此名大家都应该知道其位置的偏远吧?毫无疑问,它当处于汉族聚居区的边缘地带才对,然而,这却并未影响到此间的热闹程度。为什么呢?只因有近在咫尺的峨眉山上的兴盛佛教做为了支撑。
彼时,常年来往于各处的香客早已把峨眉县城发展成了一座朝山的中继站。遭逢大法会时,其间摩肩接踵、人流如织,把个本就不宽的街道塞得满满当当不说,还因道路两旁摆摊设点做小生意的商贩而把整个县城经常搞得是水泄不通,就如同炸了锅一般。
得亏这日进城的时候已是傍晚快关城门那会儿,街道上明显清静了许多,否则,他很有可能就把宇文父子给跟丢了。
……
紧接着,随对方进了同一家旅店的他在开房之际却遭遇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意外。原来,当日正巧有不少的香客于朝完山之后下来,因此,这个本就不大的峨眉县城里本就不多的床位便被一抢而空,且还连个通铺都没有剩下。店家见其远道而来又言辞恳切,遂勉强为之指了间柴房问住不住。虽然出身高贵,但也算个吃得苦的人,更何况尚有重要任务在身,于是,未多加考虑,他也就同意了。
……
为其拿来铺笼罩被,并撂下一句“怠慢客官了”的店伙计随即转身走了。尽管骑了一天的马累得不行,可倒头躺下的他却依然翻来覆去地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究其原因,竟是柴房里的跳蚤和臭虫实在太多。其实,环境脏一点儿对于杨令源来说都还可以忍受,因为眼睛一闭不就啥也看不到了吗?可是,那跳蚤和臭虫却为活物,不是你不想招惹它,它便不来招惹你的。再说,此二位“瘟神”更以吃活血为生,让杨令源这么一个壮小伙儿睡在它们的中间,那不啻是在举办一场饕餮盛宴,不是么?
被咬得委实难受,他遂索性爬起来走到柴房外悄悄地找了一个僻静处坐下。正当其欲斜靠在柴垛上闭目养神的时候,忽然,不远的楼道上却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起初还以为是查夜的店家,可让他于猛然间反应过来情况有异的是:为何那人都未点火烛一类的照明之物呢?
越发觉得不对,先以为是遇上了飞贼,却又无法声张,只因投鼠忌器,怕惊动了宇文父子,于是,就仅能这么憋着,直到他发现那夜行人摸到了宇文父子所在的房门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