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对方的问题提得尖锐而有水平,于静下心来仔细想了想之后,杨令源方才把自己的分析给娓娓地道了出来:“诸葛武侯建议先主先占领荆、益二州,进而再攻取汉中和关中的策略,其正确性是在近代得到了验证的。”
“哦?”那人饶有兴趣地问道,“在下很想听听尊驾的高论,只是不知可否啊?”
“先生抬举了!”杨令源谦虚道,“高论当不敢说,一家之言吧,还望勿笑才好。”
接着,他即把自己平常思考的心得和体会与对方讲了一遍,其大意是:前朝时,秦国的苻坚虽说统一了北方,但因未能及时夺下益州和荆州的北部,所以于后来攻打晋国的过程中便由于少了长江上游的偏师配合而变相导致了“淝水一战”的惨败。到了宇文泰时,西魏先后攻取了益州和荆州之一部,这就实现了《隆中对》中对第二步战略的设计,即拥有关中和天府之国这个大粮仓,以及襄阳等出击中原的前进基地。取得了这一步的胜利就等于是有了与强大中原割据政权展开逐鹿竞争的本钱,继而进一步的统一北方便意味着问鼎天下的实力已经攒足,只是这第二步的过程与诸葛武侯的安排正好相逆,不过其并不会影响大局。后来的事实也证明,周灭齐、隋灭陈的过程都不过是对诸葛武侯策略的按部就班罢了。若非北周武帝宇文邕的过早驾崩,那一统江山的便绝无可能是本朝的高祖皇帝才对。
那人听了也不急于说什么对错,而是追问道:“以蜀汉当日之国力,又岂是能与曹魏相对抗的?诸葛武侯的北伐算不算是飞蛾扑火、以卵击石呢?”
“在下不敢苟同此观点!”杨令源侃侃而谈道,“当年周武帝灭齐国的时候,不也是因为国力不如对方而差点儿就半途而废了吗?再说那苻坚吧,也是很意外地灭了强于他十倍的燕国而一统北方的。起初,他以少量兵力发起攻击之时,其实压根儿就没有预料到能一下子并掉对方,想来这也算为‘蛇吞象’开了个先例吧。虽说我们不能寄希望于侥幸,但国与国之间的强弱却是相对的,是可以因形势而迅速得以转化的,这也正是为何诸葛武侯会执意去进攻曹魏的原因之所在。就像他第一次展开北伐之际,因做足了充分的准备,所以也曾打过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并一度让战事进展得非常顺利。要不是后来马谡失了街亭,那一战夺取关中,成功实施第二步,也就是最关键一步的战略布局也绝非没有可能,不是吗?诚然,诸葛武侯用马谡有错,且其错误的直接后果即是导致了失去战略先机,让对手在以后的相峙过程中都有了些提前的准备,但以前秦与燕、周与齐,哪个又不是打打停停的呢?如果诸葛武侯或者其后来的继任者们能像苻坚或周武帝那样瞅准了对方松懈下来的机会,利用自己随时都做好了战斗部署的军队,虚虚实实地攻其不备,出其不意地发动起一场灭国之战,则以在下看来,一举而吃掉敌国也并非完全不可能,难道不是吗?”
“真是前所未闻的高论啊!在下佩服!佩服!”听了杨令源的此番见解,那人竟抚掌道,“今日有幸聆听到尊驾的教诲,不禁让人顿生出‘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之感!”
“让先生见笑了!”杨令源谦虚道,“在下不过是因一时情急,信口胡诌了几句而已。”
“非也!非也!此番言论必是深思熟虑之得。”那人拱手道,“尊驾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广博的见识,想来以后当不可限量啊!”
“先生过奖了!”杨令源还礼道,“在下不敢当!”
“在下姓房名乔字玄龄,齐郡人氏。”那人主动报上名来,其意不言自明,就是想和眼前的这位“可畏”后生交个朋友。
“在下姓杨名令源字伯真,京兆人氏。”杨令源赶紧礼貌回应道。
“伯真兄,您的一番见解终于让房某释怀了!”房玄龄略显激动地说道。
“房先生,这是为何啊?”杨令源不解地问道。
“在下一直都认为蜀汉不应该采取攻势,而应该采取守势。我虽敬佩诸葛武侯的为人,但对其采取积极进攻强国的策略却很是不以为然,觉得那不过就是在取穷兵黩武、自取灭亡之道啊!”顿了顿,房玄龄即继续说道,“今日听君一席话,却胜我读书百遍。此时此刻,在下算是终于明白了诸葛武侯的良苦用心,从今往后,房某再也不会对他有所怀疑了。”
“房先生虚怀若谷,定为人中之龙凤也!”杨令源赶忙说道,“在下应该多多向您请教才是!”
……
说罢已近中午时分,两人于是到祠庙旁的一家小饭馆里要了几样菜蔬,接着,边饮酒,边就叙谈了起来。
原来,这房玄龄也是出身世宦之家,只因为齐郡所在的山东战乱暴起,所以便不得不带了亲人举家迁到母族所在的关中一带居住,由于近日得了些闲暇,因此就来了这富庶祥和的蜀中揽胜怀古。不过让他没有料到的是,在武侯祠竟偶遇了与其志趣相投的杨令源,且还一见如故地成了隔代之交。
听说对方的母家出自陇西李氏,杨令源于是也把自己的家世不折不扣地给讲了一遍。房玄龄一听,顿觉又亲近了几分的同时,遂立即提议两人结为异姓兄弟。
午饭过后,二人重新回到了武侯祠里,接着,在共同的偶像——诸葛孔明的塑像前换帖焚香,结成为了“八拜之交”。
与兄长房玄龄相约将来在京城重聚之后,杨令源即一路向南,往那蜀中之名山——“峨眉”急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