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出乎杨广意料的是,十天之内,辽东城中的高句丽军竟再次假降了两回,且每次都还是在隋军攻打得最为猛烈的时候。前线将领因皇帝的旨意而不敢擅自做主,可等待命令的结果却又是继续上当受骗。想不通上面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于是,那些出力出血并吃暗亏的士卒们遂尽皆在私底下开始了抱怨。
当然,杨广有他自己的一套想法。虽然弄不清楚对手的状况,但他却执着地认为乙支武德是真投降,只是还未找到合适的机会罢了,而这几次的假投降乃是由其故意操纵而成的。如此一来,反倒说明了他这个高句丽的前线统帅其实并不清楚自己的军队内部已出现了问题。于是,在再一次、又一次地被骗之后,杨广的表现却是既不悔悟于自己没能识破敌方“缓兵之计”的失误,又不肯以坚决攻陷城池来结束拉锯般的状态,总之,一切都像是陷入了某种怪圈一样。
但让人感到吊诡的是,我们的皇帝陛下却不这样认为,为何?皆是缘于他并非识破不了敌方的拖延术,而是一味地想利用上此次“良机”来树立起大隋的“义军”形象和自己的“仁君”形象。而至于说反复攻打城池之举,则在他看来乃是为了配合辽东城中的乙支武德起事,因为外部的压力越大,其内部分崩离析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正当众大臣都快要沉不住气,准备纷纷上书谏言时,一个看似对杨广的这套思路很有支持力度的消息从辽东城中“不失时机”地传了来。原来,竟是有细作在密信中报告道:城里的第一次请降乃是真的,是乙支武德通过策动其他军官干的,可不走运的是未能获得成功。后来的两次则确为乙支文德利用第一次得来的意外经验而实施的假投降。另外,乙支武德虽没有暴露,但也失去了夺城的可能,因此决定于暗中悄悄率领本部兵马出城来归顺。只是在此之前,他希望隋军能放松围城的力度,从而麻痹住敌酋乙支文德,待其完全放松了警惕之后,自己方才能够得以顺利脱身。
看完密信,杨广即立刻命令杨令源再次潜进辽东城中,一来是将隋军准备配合行动的消息传递给乙支武德;二来是要争取和其协调好接应的相关细节。
……
进去不久就很顺利地跟乙支武德接上了头,在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之后,最终拿到对方投降书的杨令源于当夜便赶回了隋营大帐去向杨广复命。
……
第三日即是一个月黑风高之夜,跟着观王杨雄如约去了辽东城西门接应乙支武德出城的杨令源却是左等一圈等不来,右等一圈也等不来。到了大概三更左右,差不多已是约好时间的极限了,一阵不大的喊杀之声却突然意外地从辽东城的东面隐约地升起了。
……
“王爷,会不会是敌军在偷袭我方设于东边的军营啊?
“若是那样的话,则今夜之事怕就又要黄了哟!”
“为何?”
“既有高句丽的军队在出动,想来那乙支文德今夜便一定不会睡觉。”
“您的意思是说乙支武德有可能已经被发现了,是吗?”
“非也!老夫的意思更多是指其很可能已经没有机会了。”
“那咱们该如何办呢?”
“回吧!时辰已过,应该是不会来的了。”
……
可当遭爽约的杨雄和杨令源爷俩回到大营中时,一个尚未被坐实的消息却把他们给都震惊了。原来,从辽东城东门潜出的一支高句丽军队竟趁着隋军的麻痹大意而借机冲出了包围圈。
“王爷,难道是咱们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杨令源颇为不安地问道,“那乙支武德难不成真是在诈降?”
“这恐怕是皇上最不愿意看到的。”仿佛已明白了什么似的杨雄语气沉重地答道,“若果真如此,则一切后果均由老夫来承担……”
“怎能让您老独自承担呢?”
“老夫乃行将就木之人,已用不着担心什么了。”杨雄语重心长地回应道,“你还年轻,今后的路也还长,不能刚走上战场就被这如此巨大的罪责给牵连了,知道吗?”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见其还想说什么,于是,把两眼一瞪的杨雄在转身之后遂大踏步地找皇上领罪去了。
……
当二人到达中军大帐时,前线斥候的最新战报已同时送了来:辽东城如今的主将已换成了乙支武德,而带兵突围的乃是乙支文德本人。
原来,乙支文德与乙支武德先前商量好的计划即是让后者诈降隋军,再利用细作行反间计来放出假消息以扰乱对手的判断。那为何要进行三次假投降呢?这是前者为了让隋军觉得城中举事是不可能的,唯有放乙支武德出来投降方可取得成功而做的所谓铺垫。
没想到杨广果然上当,从一开始便被对方给牵着鼻子走了,不过可以想见的是也就只他一人沉迷其中而已。于是,以致到了后来时,乙支文德竟正是利用上了他的这一“网开一面”而顺利地突出了重围。可是,让兄弟留下来守城这种“李代桃僵”的计策却并非乙支文德的初衷。此一做法的唯一解释想来应还是乙支武德本人自己拿定的主意才对,因为他的一贯作风就是:不但要血拼到底,更要羞辱对手;尽全力去激怒对手,从而达到拖住对手的目的。为何要拖住?说起来也不复杂,当是为了替乙支文德争取到尽可能多的战略时间和空间,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
观王杨雄不出意外地被气急败坏的杨广给剥夺了一切的职务和权力,其中,自然也包括着本次出征前临时委任的“检校左翊卫大将军”的头衔。除此之外,他还被禁止参加所有的会议和行动,而这对于一个即将功成身退的老人来说不啻是一种悲哀吧。
紧接着,杨广又下令前线隋军必须拼尽全力进攻辽东城,且不准接受任何形式的投降。然而,在经过了前几次的功败垂成之后,隋军的士气可说是早已一落千丈,即便后来有杨广的亲自上阵督战也都无济于事。士气低落的隋军正所谓应了《春秋左氏传·曹刿论战》中的那句名言:“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
另一边,右翊卫大将军平壤道行军总管兼检校东莱郡太守来护儿率领着江、淮水军的几千艘战船扬帆远航,以排山倒海之势直趋向了浿水的入海口。进入内河航道,首尾相连足有数百里长的船队沿着江面逆水而上,浩浩荡荡地就杀往了平壤城的所在。
当大军行至平壤城外约六十里处时,来护儿忽然看到一支高句丽军队正于前方数里之地列阵以待来敌……
“何人胆敢挡我大军的去路?”站在高处,来护儿遥指对方询问左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