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速退出杏园楼所在的那片杏林之后,由于已能望见官道上来往的车辆和行人,因此,众人这才稍微觉得心安了些。
趁着这个当口,尉迟恭将马并到了卢太翼所乘的车旁,接着又小声地唤了两声“恩公”。
待对方撩开窗帘询问有何事时,他当即刻意压低了嗓音道:“恩公,我先前瞧见那三名刺客都穿着‘骁果卫’的军靴,且那个伪装成堂倌的人于左臂上还刺着一个红色的飞鹰标记。依这几年当差的经验来看,我认为这三人的来头肯定不小。”
听过之后,卢太翼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过了好一会儿,他方才从嘴里吐出一句话来道:“老朽知道了。”从反应即可知,其此时的心里是充满了隐忧的。
……
快要踏上官道之际,卢太翼让杨令源请来了李渊叙话。
拉着对方单独走到一旁,卢太翼当即小声说道:“唐公,据老朽的那位小老乡讲,他发现行刺之人均有可能为骁果卫的军官。”
李渊听后面色凝重地问道:“老大人,何以见得呢?”
“因为那三人既穿着骁果卫的军靴,又在左臂上刺了骁果卫的特殊标记——血鹰。老朽的那位小老乡在京兆尹衙门当了多年的差,我想他应该是不会看走眼的才对。”卢太翼一脸严肃地解答道。
思忖了片刻,李渊突然仰天长叹了一声,“看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句话说得还真对,胆战心惊过了这么多年,它终究还是来了……”
“唐公,您说的可是先帝时的那件事?”听对方这样问,李渊于是深深地点了点头。
……
那是在开皇年间,当时的高祖皇帝忽于一晚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梦。他先是梦见枝叶茂盛的一棵杨树和一棵李树纠缠在一起,且两树都拼了命地争相生长。接下来,他又梦见一场洪水过后,杨树被激流给冲走了,李树却安然无恙……
惊醒之后,因觉得梦的内容令其厌恶非常,于是,杨坚便赶紧派人去请了会解梦的来。那时,正好有个叫做“安伽陀”的方士自言知晓图谶,利用这次觐见之机,一心想在最高统治者身边谋取个一席之地的此人竟当场直言不讳地宣讲道:“此梦预兆了姓李的人会替代姓杨的人做天子,而其中的洪水应是暗示了李姓人的名字中间带着三点水的部分。由是,小人劝陛下还是把海内凡姓李的都给杀了为好,如此一来,怕是才能够永绝后患呐!”其后,听信了谶言的隋文帝还真动手杀了几户李姓勋旧大臣,而要不是独孤皇后的缘故,那唐国公李渊于其时成为刀下之鬼或许也就是在所难免的了。
“当年若没有姨母的保护和老大人的劝谏,则在下可能早已是深埋于地的一副枯骨了。”向对方深施一礼的同时,李渊说道:“才将之事分明就是今上也不想放过在下。以前做太子时即对在下猜忌有加,如今姨母归了天,他又坐上了皇位,自然便是更加无所顾忌的了。”
“当年之事皆老朽亲眼所见,也因为谏言不可枉杀无辜而招致了妖僧安伽陀的记恨。”叹了口气,卢太翼接着说道:“老朽本无意功名,奈何却不能置身于事外,唉……真是可悲啊!”
“依在下想来,那几人定是冲我李渊来的才对,所以老大人当不必过于忧心。”说罢,李渊又恳请道:“望老神仙教授一计,让在下也能够得以保全住身家性命啊!”
闭上双眼掐指默算了一阵,卢太翼让对方附耳过来说道:“唐公应尽快上表请求外放,且要尽量往东而行才好,到任之后还当酗酒受贿以自污,如此而为或可解除皇上对您的疑心。”
“多谢老神仙教我!”说罢,不敢久留的李渊赓即就和对方作揖而别了。
……
见李渊一行人走远,卢太翼遂赶忙招来尉迟恭讲道:“小老乡,今日之事凶险异常,当是你我之力所不能左右的。听老朽一句,京城就不要回了,若是没有好去处的话,则你就随我同往河东去暂避一时吧!”
“恩公所言本不敢不听,只是……”
“只是什么?难道你还有顾虑?”
尉迟恭再拜答道:“非也!只是因为有一条水磨竹节钢鞭放在了家里,而那又是师父当年留给我的唯一念想,所以……”
“所以你就想回去取,是吗?”卢太翼小声问道:“难道你就不怕因此而遇上更大的危险么?”
“性命固然重要,但钢鞭却是不能丢弃的遗物,所……所以就算拼了性命,我也是一定要把它给拿上的!”尉迟恭以坚定的口吻答道。
见对方意志决绝,卢太翼是既担心又感慨,于是特地嘱咐道:“如遇上危险,你可到隆庆里去找唐公救急,知道吗?”
“好的,恩公!您……可还有吩咐?”
“此去五台山本欲走蒲津桥一线,奈何却出了今日这档子事,老朽怕有人暗中拦截,所以决定改走龙门渡口那边了。”卢太翼语重心长地叮嘱道,“若跟来,则定要从那条路追赶,你可都记住了?”
“尉迟恭谨记在心!”
……
和杨令源等人拱手作别的尉迟恭随即翻身上马往来路疾驰而去,申时刚过,就已经回到了大兴城中的住处附近。
探明了所住小院的情况,尉迟恭随即就悄悄潜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因见没什么好拿的,在胡乱抓起几件衣服塞进包袱之后,他便从柜子中取出了那条水磨竹节钢鞭。
接着,将佩刀往腰间一挂,转身锁上房门即欲离开,可就在此时,他突然听到小院外传来了些许的动静。
……
躲进柴房不久,他便从窗上的破洞处窥见了溜进来的几个黑影。这时的天色尚未完全尽墨,因此对方的一些轮廓还能看得清楚。经过仔细辨认,他发现来者竟是白天行刺的那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