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浣遥望着逐渐逼近的铁骑,一只手紧紧攥着衣角,“听我说,托利,你护送簟秋姑姑走,剩下的人,两人一组分头跑,我,在这里等他。”
“姑娘,这绝对不行。”托利一口否决,“你这不是往铎禄狼嘴里送吗?”
簟秋抓起她的手,“要走一起走,我们一起回去。”
薛浣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她,“姑姑,你去甘州,找黜陟使薛檀栾,一定要把信当面交给他。”
“不,不能丢下你一个人。”
薛浣急了,“再不走我们都要被抓回去!”
见他们还是不动,薛浣心一横,从腰间抽出匕首抵在自己脖子上,“你们若是再不走,我便自刎于前。”
见她以死相逼,众人只得狠狠心,快马朝远处奔逃而去。
铁骑越来越近了,领头的男人身影逐渐清晰,隔了这么远的距离,薛浣都能感受到他狼一般凶残狠毒的目光,还有那自血液里蒸腾出的杀意。
待他再靠近些,薛浣大力一抽马鞭,马儿立时朝着河谷上游飞奔出去。
地形愈发崎岖,马儿开始无能为力了,薛浣弃马徒步,朝山上走去。
山路极其陡峭,有的地方甚至难以步行,只能攀着岩石往上爬。薛浣的手被尖锐的石头划出几道血口,她不管不顾,只全力朝上爬。
终于踏上一片平地,可前面却是一处高悬的断崖,再无退路。
铎禄很快就从山石下冒出头来,身体轻轻一跃,就跳上了崖顶。
他倒也没有急着来抓她,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或许是要先享受一番将猎物逼至绝境的快感。
薛浣不愿意再被他取乐,更不愿自取其辱。她攥着衣角朝断崖边走,手心都浸出了冷汗。
汹涌的河水在深渊下咆哮着,耳边是呼啸的山风,从这里跳下去,生还的几率有多大?
“回来!”他霍然大吼一声,逐猎般的冲过来。
薛浣已经到了悬崖边,铎禄扯着嗓子,声音被山风吹得有些抖。
“别跳,我们谈谈!”
她回头,铎禄也住了脚步,“我不过去,奥云珠,我们好好谈谈!”
薛浣从没听到过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他甚至还朝后退了几步,伸着双臂,往回招手。
“跟我回去,你之前做的事,我全当没发生过,不准再去找可贺敦。”
他又以手指天,信誓旦旦:“我对腾格里起誓!绝对说到做到!”
他灼灼望着她,目光炽热无比,却见薛浣满面讥讽地笑起来,他眼里的光芒一点点冷却,举起的手臂也缓缓落了回去。
“铎禄,你以为自己是什么?”
薛浣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甜糯酥软,语气却是无比嘲讽与决绝。
“你以为自己是至高无上的神,可以任意主宰别人的人生。你以为自己是太阳,谁人都要围着你活?”
她的衣袂与发丝在呼啸的山风中肆意飞扬着,脸上唯有决然的恨意。
“铎禄,这番话我早就想告诉你。你的确是个人物,可你从来都不是个英雄。因为你的野心,远远大过你的胸怀。一个只知道征伐,心中没有半分仁爱的人,是成不了大事的。
“还有,我讨厌受制于人的感觉,我宁可死,也不会做你笼中豢养的雀鸟。我告诉你,汉人,绝不是你狼爪下的羔羊。你意图染指中原,简直是痴心妄想!你才不匹德,德不配位,伤天害理,必遭反噬!”
说罢,她就如一只中箭的雁一般从断崖上坠落。
风在耳边凄厉地呼啸着,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河水东流,一去不复返。
太阳已经快落山了,一群人仍在谷底的河床上搜索着。
图格抬头望了眼即将消失在地平线上的日头,对浸在水里的铎禄道:“殿下,天要黑了。”
“点火把!”铎禄看都不看他一眼,依旧沿着河水朝下游捞。
“您还是先上岸吧。”
铎禄恍若未闻,踩着浅滩的河床,往下游走,忽脚下一滑,栽倒在河里。
图格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去捞他,扶着他起身,却被他狠狠推开。
他在水里扑了几掌,掀起阵阵巨浪,等到平息下来,他赤红着双眼,气喘吁吁道:“你说,她为什么要这样。”
或许是在水里泡久了,图格觉得有些腿软,他不知怎么回答,却又被重复着吼了一句,只得硬着头皮道:“没有良心的女人罢了,殿下实在是……”
他不敢再说下去。
“是啊,没有良心的女人,养不熟的白眼狼。”铎禄冷笑起来,“我心中没有半分仁爱?她呐?”
他望着东逝不复返的河水,突然扯开嗓子,长啸一声,宛如苍狼皋月。
“奥云珠!”
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河谷,不远处的矮崖上,一个人影如鬼魅般站在隐秘的山石后,悄无声息地注视着这一切。
日落了,他的嘴角,勾起一分阴寒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