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窗事发,斡哥岱非但没有半分慌张或者惊恐,反而理直气壮道:“没错,是我换了箭头。”
“连你也敢背叛我!”铎禄怒吼着,如一匹受伤的狼,“背叛我,转身投入那个卑贱奴隶的怀抱!”
斡哥岱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却也不怕火上浇油,他的话直中要害:“背叛您的不是我,而是那个养不熟的汉女,今日您的行为,简直是让我做梦都没想到。”
铎禄将弓箭摔在地上,“那是我的事情,用不着你管!”
“如果是殿下的私事,我当然不会去干涉。可若是关系到殿下和赤勒的安危,我就不得不参与了。”
铎禄冷笑一声:“你又要说,奥云珠是祸害,会给我和整个赤勒带来灾难是不是?”
“殿下,今日您也看见了,莫斥的确是个了不起的勇士,这样的人才,如果失去右手,对我们赤勒绝对是巨大的损失。眼看就要与中原开战,您却为了一个汉女,这样迫害自己的勇士,无疑是在削弱赤勒的实力,助长汉人的力量。既然那个汉女不愿意待在您身边,您不如做个人情,带上礼物,把她送给莫斥便是。”
“送给他?”铎禄咬牙切齿,“我的东西,就算亲手把它毁了,也绝不会让给别人!”
“殿下,用一个对您没有任何好处的汉女,去换莫斥的人情,真是再划算不过了!”
铎禄说:“你可别忘了,他和那个宣城公主走的很近,又是主和一派的领袖,要不是他,贺啰施部的那群胆小鬼,怎么会被大可汗这样看重。”
“是这样没错,可是他到底是赤勒人,又是大可汗义子,殿下不应该让赤勒内部因意见不同而互相攻伐,让汉人得利。”斡哥岱眼中掠过一抹精光,“而且,正是因为如此,您才更应该将那个汉女送给他。
“你说什么?”
“您别忘了,那个汉女,本是叶云决的女人。您是亲眼见过的,叶云决对她有多么在意。如果知道她成了莫斥的女人,这对汉人来说,绝对是无法忍受的耻辱。到时候,我们可以从中挑拨,莫斥他就是再不想战,也不得不战。”
“你想多了,叶云决救她,只是因为家里欠了恩情。他们两个之间,并没有什么。”
斡哥岱叹了一口气,“殿下,到现在了,您还相信那个汉女的话?”
无视铎禄阴暗如墨的脸色,他接着道:“那个女人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她的身份绝不简单,应该好好查下。”
“不用查了。她从前是什么身份,都没有关系了。”
“殿下!”斡哥岱难得焦躁起来,“她很可能是出身中原士族,如果能借……”
“够了!”铎禄怒声呵止,“我会征服我想要的一切,但绝不是用自己的女人来换!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以后不要再提了!”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夜,远离人群的一片荒凉之处,画有各种符咒的毡帐正熊熊燃烧着,火光染红了一方天空。
一个黑影站在火场前,很快没入无边的暗夜之中……
*
这是一个惬意的清晨,草木的芬芳与阳光的味道交织在一起,沁人心脾。
明亮的毡帐内,可贺敦阖目倚在精致的琉璃榻上,秀丽而端庄的脸庞越发瘦削。
昨日那一系列繁复的祭天仪式,大大消耗了她本就匮乏的精力。
尽管已是近六月的天气,她仍然感觉冷,身上精致而柔软的薄被,也不能为她带来半分温暖。
薛浣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幅景象。
听到她行礼问好,可贺敦微微睁开眼睛。
“你来了?”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似一缕即将消散的薄烟,吩咐侍女给薛浣看座。
“昨日……玩的可尽兴?”
薛浣尴尬而后怕,“昨日,因为我,莫斥吐屯……险些……”
“不怪你。”她吐出这三个字,又问她,“你觉得,赤勒人,如何?”
薛浣微微思索,回道:“在怀远的时候,我以为赤勒人是残忍嗜血的恶鬼,可是一路走来,却发现不尽如此。其中固然有那冷血无情、残忍好杀之辈,但也有不少善良淳朴、热情豪爽的赤勒人。
“人性是复杂多面的,但我相信,无论是大周,还是赤勒,大多数人都是渴望过安稳太平日子的。只是,战争会最大程度放大人性的黑暗,泯灭人性的良知。”
可贺敦苍白的脸上泛起笑意,晦暗的眼中也焕发出一抹光彩,“不愧是他的女儿!”
她没有再问,只道:“给我弹首曲子吧,弹那首,《高山流水》。”
挥弦一曲几曾终,历山边,犹起薰风。门外客携琴,依稀太古重逢。高低处,落雁惊鸿。怕弹指,唤醒美人卯睡,客子春浓。任闲愁千缕,也不解踈慵。焦桐,非中郞青眼,徒沉埋爨下残红。懒听琵琶江上,泪湿芙蓉。盼何时,钟期再遇野航中。【1】
琴只弹了一半,就被匆匆进帐的侍女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