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门合上那刻,屋子里骤然静了下来。
宫卿呼了口气,她最烦的便是宴会之类的,交际应酬不说,还得被人灌酒,得时刻警。
就剩了自己一人,那一直紧绷的弦顿时松了下来,她倒自在起来,自斟了杯茶喝,入口差点又呛了出来,竟是酒水,且跟宴上的一样,一样的易上口后劲足。
宫卿在椅上端坐了片刻后拐进了屏风后。
许是有温泉的缘故,这里比外面要暖和许多,出来时披的氅衣感觉又重又热,肚腹里灌下的酒水似全在这一些化成了蒸腾的云雾。
正中间豁然是一张颇大的拔步床,水色的帐幔上金线绣绘的图案纷繁复杂,每一条线都闪着光芒,将床内映得异样的敞亮。
床头并排放了两个朱红的交颈鸳鸯绣枕,最夺目的便是铺遍整个床榻的一床朱红色的锦被,锦被上的图纹繁杂得比帐幔还夸张,由金绿红三色织成,明艳夺目得让人两眼昏花,摸上去又分外柔软平整,浑然一体,一看便知是个千金难买的昂贵物件。
倒是符合楚禾一惯的审美。
宫卿的头被这奢靡的光泽闪得又昏沉了几分,瞧着那张拔步床怔了一会儿,便解了氅衣,躺了上去,打算暂歇片刻,可这床太过温软,不消片刻便沉睡了过去……。
石宇与曾同在酒宴快要结束时才发觉宫卿已离开许久,两人寻来侍者一问,才知道更衣未回。
这么未免太久了些。
曾同与宫卿相处多年,知道她不善饮酒,不免有些担心,亦后悔适才的忽略。
想不到这些平日里自持身份时刻端着架子的文臣们一但喝起来跟那贩夫走卒相差无几,尤其是待圣上离开后,一个个吆五喝六,连番揪着他与石宇喝。
一副不把他们喝趴下不罢休的作派。
曾同打了个酒嗝,虽不至于当场倒下,再下去也差不多了,身侧的石宇已是红光满面眼神涣散仍被几位大人拉住:“哥哥再敬兄弟一杯。”
曾同想去寻寻宫卿,可这是宫里不敢胡乱走动。正巧看见一位曾跟着圣上一起到东都的侍卫在殿门口当值,上去一问,那人道:“宫将军身体不适,往那边走去了。”
曾同抬眼看去,那是一条小径,隔着数丈才挂了盏风灯,幽幽然不知通向何处。
曾同一听宫卿身子不适就急了:“我去寻寻她。”
他脚刚跨出门槛,迎头就遇上洛湛。
洛湛问:“曾将军这是往那儿去。”
曾同道:“侯爷似乎醉了,我去寻她。”
洛湛拦住他:“那里是圣上歇息的地方。”
曾同讶然。
洛湛解释道:“这儿离乾元殿与御书房都近,所以圣上干脆建了个小院,时常小住。”
曾同脸色顿时有些不大好,他与洛湛自东都一路过来已是十分相熟,战场上亦曾互为犄角共同抗敌,视为可信之人,便道:“适才那位侍卫小哥说侯爷往那儿去了。”
完了,面对骤然沉默的洛湛补充道,“去了好久!”
这话一落地,洛湛像突然惊醒般大声道:“这如何是好,圣上怎么办?”
曾同脑子慢了一拍:什么怎么办?
洛湛这一句话中气十足,直传到了殿内。
严太傅听到“圣上”二字顿生警觉,走过来问:“圣上怎么了?”
洛湛与曾同齐声道:“没什么。”
严太傅狐疑的目光在两人中间打了个转,显然不信。
曾同酒劲上来,说话也不带打弯:“侯爷上圣上那屋去了好久没回。”
“哪屋?”
既有人问,洛湛便老实回答:“就那刚修缮好的那小院。”
石宇这时也凑了上来,听到几人的话音,脸色变了变满脸的一言难尽,这俩人显然是趁机私会去了,还深更半夜独处一屋……。
“唉……”石宇一时间想得颇多,自家白菜被猪拱了的酸味掩都掩不住。
严太傅见而这帮小崽子一人一副鬼样,想着宫卿老早退了席,且一去不返,在这为他举办的庆功宴上是极不合仪的,可见其骄矜桀骜。楚禾也是个不好相与的,两人又同时不见了许久,怕是生了蹉语,众然一个雷霆天威也架不住宫卿是个伏尸百万的货。心里焦急起来指着洛湛的鼻子道:“给老夫带路!”
今日也不知怎么了,几杯黄汤下肚,平日里最讲礼仪知进退的文臣们看到动静一个个都挤上来,非要一起去寻圣驾。
洛湛皱了皱眉:“这般不好吧,若圣上已歇下,岂不惊扰。”
几位尚书道:“臣们定当小心则个不会扰了圣驾的,再者,圣上今日早早离席莫不是身子不适,臣们不瞧上一眼心里难安啊。”
大家都不说破,其实是想趁着人多,罪不及众,去瞧瞧那座颇有争议化巨资修成的小院。
还有深入探一探圣上与将军那不可说的二三事。
酒壮熊人胆,平日借他们十个胆子也是不敢的。
洛湛仍有些犹豫,迟迟不迈步子。
严太傅吃了酒脾气上来,一巴掌呼在洛湛脑门上,气呼呼地道:“带路!”
一群人由严太傅领头逶迤而去。
拐了几道弯,再不见煌煌灯火喧嚣,曲径通幽尽头是一座单门独院,防水的琉璃风灯静静地挂在院门一侧。
冷风吹过,乌云蔽了明月,风灯晃动,昏黄的灯光却纹丝不乱。
有位大臣惊呼:“这是夜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