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禾慢腾腾地走了进来,一身朝服,冕旒轻晃,遮住了脸上神色,身后跟着大串的侍从,威仪万千。
一进屋屋内的地龙似失了效用般骤然冷了二度。
宫卿等人忙规规矩矩见礼。
楚禾和气摆摆手,随即走到书桌边,细细去看大致修改好的地图。
因着两次落笔时间不同,有些错的地方便在图上直接改了,这张图在宫卿眼中实在是千疮百孔不能看。
她走上前道:“圣上,再容臣些时间,臣将这图重新画一遍。”
“好”,楚禾点头,额前的珠旒碎碎作响,微微俯身看图时,露出了半张英挺的侧脸,如刀刻般深邃完整,明黄的朝服上用金线绘着龙纹,天色将暗未暗,这一抹黄与日辉般耀眼,让人看得移不了目。
宫卿还是头一回离身着正服的楚禾离得这么近,平日上朝时他总是高高坐在銮座上,这一下与她只隔着半臂之距并肩站着,侧首间她都能嗅到他那独有的体香,瞧见他殷红的唇和半隐在领下微动的喉节,如血脉轻搏,那些相亲相拥的画面争先恐后地在脑中翻涌。
楚禾蓦地起身,手臂擦过宫卿肩膀,宫卿冷不防惊醒,自己竟色迷心窍到凑得这么近,遂面红耳赤地后退几步相让开来。
楚禾站定问:“宫爱卿怎么了?”
宫卿狐疑这人是专程来勾引她的,不上当,遂俯身行礼,要告辞。
楚禾诧道:“宫爱卿适才还说替朕重画一张呢,怎地,这么快就反悔,不认帐了?”
宫卿忙道:“臣没有,臣不敢。”
“既如此,今晚便住宫里吧。”
楚禾话音一落,刘荣便出言道:“奴才这就命人去打点。”
宫卿正要开口推托,楚禾已转向石宇与曾同:“诸位忙了一天,不如在宫里用了膳再走。”
石宇、曾同:都替他忙活了一天了,吃他一顿饭食也正常。再者毕竟在东都相处了不少时日,虽有对帝王的敬畏,但也有些许老熟人的亲呢,不然也不会老实实地尽心替他做些文人的活计。
两人不等宫卿反应便应了好。
楚禾似是刚想起来:“先前朕要替你们办庆功宴,你们大将军还说不必。”
宫卿:“不是……”
刚张嘴又被楚禾打断:“朕知道,宫爱卿是嫌弃朕大肆操办太招摇。”
宫卿闭了嘴:这倒是真的。自己已被封成大将军王,正是烈火烹油之势,过犹不及,自己又不打算造反,合该低调些。若不是楚禾事先没有告之,这个大将军王自己也是不要当的。
楚禾笑了笑。
石宇与曾同先前被他一身冕服骇到,这一笑倒恍惚有点在东都生死与共的同袍之泽,大家都放松了下来。
楚禾笑道:“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两位将军也在,不如一道喝上一杯。”
石宇与曾同连声道好。
待到了摆席的宫殿,才发觉这回并不仅是兄弟聚会,当然他们也不敢和楚禾称兄道弟,好多官员也在,虽不多,但有头有脸的都到了。
还真是庆功宴。
不盛大,倒也隆重,彰显帝王的重视。
石宇与曾同虽有遗憾不能和楚禾单独宴饮,但这番好意也开开心心接受。
宫卿坐在楚禾左首第一席,正对面是严太傅,依次是夏相……。
严太傅红光满面,望向主位上的楚禾一脸的吾家有儿很出息的得色,不知为何看得宫卿眼皮直跳。
夏相例行公事般的一席歌功颂德的话之后,歌舞升平的宴席开始了。
菜是热气腾腾新出炉的好菜,冬夜里侍者们将菜放在围着厚厚棉絮的食盒中小跑着从御厨房捧来,端上桌时几盆浇热油的菜肴还“嗞啦啦”冒着响声。
每人的桌上都置了小炉,温着酒,殿中弥漫着酒香,便是不喝待上一晚也能让人染上醉意。
宫卿不胜酒力,心里直打鼓。
边上的石宇显然对杯中的酒很满意,自斟自饮连下了好几盏。
再下去,曾同也不逞多让。
宫卿有心提醒两位,待会儿有的是人敬酒,莫要先把自个儿灌醉了,出了洋相。这满屋就他们三武将,不灌他们灌谁。且那干子文臣狡猾的很,嘴皮子又厉害,不喝顶不了的。
更要紧的,宫卿还打算让这两位得力的手下替她挡挡。
宫卿刚侧身想对两人开口,主位上的人便先问道:“宫爱卿,菜可合口?”
宫卿身子转了180度面向楚禾道:“甚好。”
楚禾:“酒呢?”
宫卿:“也甚好。”
还能说什么,总不能当众指责他上的酒太烈了,有公报私仇的嫌疑。
宫将军怼人的勇气也只在私下里楚公子轻袍缓带之时。
楚禾端起酒杯,笑意盈盈:“那朕敬宫爱卿,祝爱卿今晚尽兴。”
宫卿忙举杯起身:“谢圣上。”
话音一落,楚禾已一饮而尽。
宫卿怔了一瞬亦仰头一口闷了个干净,压下酒气,依着宫宴惯例重新倒了酒,仰头道:“臣也敬圣上,祝圣上安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