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年岁的增长，他开始越发体谅父亲，哪怕他对自己总是冷若冰霜，可还是止不住地心疼，甚至同情。

李长河偶尔会不切实际地想，若他与父亲两人的母亲不出自李氏该多好，那他们父子必定是这世上最意气风发的人，父亲也会是个最疼儿子的好父亲。

二十多年前的谢清玉被先帝亲点状元郎于翰林院任职，他长袖善舞在楚都混得风声水起仕途顺遂。

年轻人皆以他为楷模，茶会宴席都以邀到他为荣，谢清玉有心与人交好时常出席，风流倜傥才情出众混了个玉面公子的称号。

春日宴由皇室举办，是一年中年轻男女最盛大的节日。这一日大家不拘礼数抛开男女大防，三五结群在洛水旁的百花园赏花游玩，是一等一的相亲大会。

倍受瞩目走到哪里都有人上前搭话的谢清玉偏偏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独坐在一旁的文钰。

那般置身事外看热闹的样子实在与这花团锦簇蝶飞燕舞的盛景太格格不入，偏又眉目含笑不是清冷性子，谢清玉看了一眼又一眼，记在了心里。

当知道是文睿的女儿后，那倍受冷落的样子倒也不奇怪了。文睿为刑部尚书号称文阎王独来独往从不与官员们结交，对他的女儿各家自然也是远不得近不起来。况且文家在楚都并无亲眷，自然也是无长辈提携姐妹作陪。

一个人一旦认识了，便常常能遇到。

一来二去两人也混了个脸熟，虽未说上话，但见到时两人亦能相视一笑。

文钰依旧很少有人搭话，谢清玉亦还是众星拱月是楚都第一公子。

一日谢清玉见母亲拿着一张请帖犹豫不定。

展开一看正是文家的。

谢母四十大寿，又逢儿子在官场初展头脚，正是孤儿寡母扬眉吐气之时，因而谢母这一回生辰宴大操大办几乎请遍了楚都高门大户。

谢家百年名府，又兼后继有人，所有的人都愿意赏这个脸。

即便谢母不足以请动各家太夫人、老夫人们，但她们亦会让下面的少夫人们带上自家未嫁的姑娘们来凑个趣，毕竟这谢状元尚无婚配，能顺便结个亲再好不过了。

楚都有一户比较特别，那便是刑部尚书府文家，文睿为圣驾前不二的大红人，可文家不仅在楚都无什亲眷姻亲且家中人口单薄，就只父女二人。

这请帖发到文府若肯赏脸，来的必是文小姐一人。

谢母皱眉道：“只是这文小姐尚未婚配，单独请她会不会让人以为谢家瞧上她了。”

她的儿媳人选可是娘家的侄女李若如，温柔可人与谢清玉从小青梅竹马知根知底。

可别让人误会了去。

若不发，这满楚都大部分人家都有帖子，等于直接甩了文家脸子，文睿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万一因这小事结了仇可得不偿失。

谢清玉轻哂：“这楚都叫得上名号的内宅席面哪一回缺了文家。”便是文大人威名也不敢独缺了他这一份，“母亲不必多想，发了就是。”

谢母点头依旧碎碎念：“想必文小姐知趣的话也不会来，单人独马的……。”

谢清玉听了心里莫名不快：“难道这文家无当家夫人，文小姐还得关在家里交际不得不了？”

那日文钰还是来了，男女不同席，谢清玉只匆匆看了一眼，见她依旧往常一般独坐在一旁，有人来打招呼，便笑咪咪地与人说上一两句后便就此无话。

只是如今是在他家中，那靠近小池的九曲回廊角落亦是他常坐之处，清幽雅致风景独好，徐徐碎风间还能闻到池中红莲清香。

谢清玉这一天的心情都格外愉悦。

宴后不久，李家因牵涉通匪一众人被关进刑部大牢只待定罪发落。

谢母急得无法，突然竟想到让谢清玉娶了文钰，有了这层关系文睿必能往开一面。

谢清玉觉得可笑。

谢母笃定：“我儿这等人才，文小姐岂会不心动。”

谢清玉闻言胸口热气翻涌，心砰砰然跳个不停，头昏脑胀间竟应了。

原以为这时下档口文家必不会应下亲事，谁知提亲，下聘……一切都非常顺利。

可文睿必竟是文阎王依旧铁面无私，抄家收监该斩的一个不落，李家顷刻覆灭。

谢母的算盘落空，十分愤怒。

谢清玉与舅家素有往来并不认为李家会有胆子通匪，加上母亲偷偷收留在家的表妹李若如天天哭诉李家冤枉，那文睿不过是想把女儿嫁过来才陷害李家。要不然以文睿独善其身的性格怎会把女儿嫁入与李家有姻亲关系的谢家，定是看中了表哥的才华想要图谋什么。

谢清玉想到仅与自己有几面之缘且从无说过话的文钰轻易应了的婚事；眼高于顶的文睿对太子的敬重；又想到朝堂上二皇子、三皇子对自己的刻意拉拢，太子虽在其位可储位之争从来不歇。

千等心思万般盘算，谢清玉心中便信了几分，生了退婚的念头。

可文家却不同意。

这一下，原本三分的怀疑坐实成了十分。

谢母担心若真退了亲事文睿寻机报复，劝谢清玉先娶了文钰，日后寻机为李家翻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