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清晨,天光微亮。
城门开启
楚禾站在角楼上极目远眺。
一支百来人的队伍低调地出城而去。
为首的一人,一马当先,在一众人中身量显得格外较小,轻盔软甲分外单薄。忽地他略有所感地回过来,朝着角楼用力地挥手。
若在近处,楚禾可明白地看清他脸上清浅的笑意。
终是离开了。
楚禾缓缓呼出一口气,杀不得,爱不得,只得眼不见为净。
红日渐升,队伍沿着官道西去,直到看不见楚禾才收回眼。
角楼下,刘荣等了很久才见圣上下来。
他手中托了个盘子,上面纱帕一掀露出一颗红绿相嵌的珠子。带着讨趣的笑容道:“圣上,这是奴才在行宫榻上发现的。”
手底下的人在整理时发现的,这颗珠子生得奇巧,于是交到了他这个大总管手上。
刘荣第一反应是这是宫卿的东西,那日也只有宫卿在榻上休息过,理应还给宫小侯爷。可多年来随侍在侧的敏感与下意识,让他决定先给圣上看看。毕竟行宫是圣上的行宫,落在里面的一针一线都应归于圣上,更遑论还是一颗价值不菲的珠子。
珠子在银盘中光泽熠熠,色彩艳丽。
楚禾愣怔片刻才伸手取了过来,团在手心中带着晨间微凉的气息,如同那人一般。
不一会儿,洛湛来禀,前日在行宫中的所有宫仆与侍卫都审了一遍,未发现刺客的同谋。
楚禾听了默了一瞬,下令将遇刺案交于刑部谢清玉。
谢家是出了名的清贵之家,谢清玉的父亲、祖父皆是一代大儒。
谢清玉父亲早逝,祖父母在他十三岁时亦先后离世,而作为谢家的继承人,他极为争气,不到十七便是状元及第。
相貌出众,前途无量的世家公子成了楚都各家都想攀折的贵婿。
这样的贵婿最后娶的却是当朝红人文睿之女,让楚都的丈母娘们伤透了心。
说起文睿,各家都叹一声:暴发户。运气爆棚的暴发户。
七里街、南林柳巷随便拎出一家都比这文家有底蕴些。
这文睿小时候逃荒来到楚都,生存艰难便无师自通地会了些拳脚功夫,不知怎地正好遇上出宫游玩的楚箴。楚箴与他年龄相妨,一时看对了眼,便收在身边当了个喂招的侍卫。
随着楚箴从一名皇子到太子再到皇帝,文睿也水涨船高,成了刑部尚书。
按理说文睿位高权重,该是受人敬仰才对。可文睿偏偏是个出了名的酷吏,但凡落在他手中无一不从重发落。明明可判个三年牢狱他非得让人关个五年,若是可处死刑的那多半要斩立决了。因而大小官员见了他无不绕道而行,生怕被他惦记上。
文睿纵横官场数十年无一好友,仇人倒是遍地。这样的人能活着当尚书,全赖圣上一味偏心眼地宠信。
如今又收了状元郎当女婿,真是老天不开眼,让人恨得牙痒痒。
谢清玉娶了文小姐后不到二年文睿身死,紧接着文小姐被休。
与其说文小姐被休,大家更觉得是谢清玉被弃了才对。
不过二年时间,谢清玉由楚都第一理想贵婿沦落为世上第一不可结亲对象。
试想一位逼得老泰山自尽的女婿谁家敢要?
最后长公主看不过去,直接把他青梅竹马的表妹李若如赐给了他,也算成全了他的一片痴心。
谢清玉倒底还是那个不服输打不倒的小强状员郎,他转身就弃了那身文人风骨,转头扎进了刑部。与妇人不同,男人们对谢清玉并不十分厌恶,只要不当自己女婿,他们还是很乐意和他共事的。因为谢清玉能力出众,在官场上知进退,也懂得做人留一线的道理,十多年后终于坐上了他先丈人的位置。
大家猜测,他一定是恨极了文家。
楚禾走入谢家大宅时觉得寒意逼人。
转眼已入秋,宫卿离开也有数月了。这几月来他只在寻常奏折中了解他的动向,私下里这人连封信也没有。不过也对,两人不过是君臣关系,要什么私信?密折才对。可前世今生一惯如此,不管发现了什么,那人是不会告诉他的,密折没有,私信更不可能。
谢家还是一如既往,青石板路上坑坑洼洼杂草纵生,许久没修理了。天黑了路上连盏照明的风灯也没有,本该仆役成群的地方冷清得像是荒郊野外。尽管谢家出了个二品大员,但谢氏一族清誉不在,在楚地这个讲究风骨声誉的地方,还是不可避免地败落了,且落得连基本世家脸面都不耐维持了。
一路无人,楚禾大摇大摆地直接进了内院。
谢清玉无妾室,膝下只有一子李长河,老夫人去世后谢家女眷如今只剩谢夫人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