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头一把扯着王其成的药箱带子不肯放,两厢拉扯许久,王其成有些恼了,指了指两侧束甲持刀的侍卫道:“便是老朽应下了,你们进不去。”
原以为那丫头会知难而退,谁知她抓紧手中的带子又道:“那就麻烦大人在与小侯爷看诊前跟侯爷说声香环来了。”
虽退而求其次,但介于她先前的无礼行径,王其成瞪了她一眼,胡须一吹,不可置否。
香环脸皮一涨,威胁道:“你若不从,我便告你非礼。”
宫远达在一边连连点头,这丫头总算不是一无是处,不枉他快马加鞭把人叫了来。
王其成气得食指大颤指着两人道:“无耻!”
王其成压着一肚窝火进了别院。
主屋外林林总总立不少侍卫与内监,刘荣领着一干宫女端着刚用完的膳食从屋里出来,迎头遇上并不像平日般热络寒暄,只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进屋。
王其成静了静神色,抬脚进屋,四下无人,又转进里间。
赤金狻猊熏香炉里燃着淡淡安神香。
一人着一身浅青色中衣双手交叠靠在脑后撑着长腿光着脚丫懒散地歪在交椅上,不错眼地望着软榻上的人,看不出喜怒神色复杂难辩;另一人脸庞雪白穿着靛蓝色外袍束羊脂玉腰带,脚上套了一双玄色金边软鞋,腰背笔直正襟危坐在软榻上,听到动静抬眼看来,竟有些凌厉。
只这脸庞与那日被绑在圣上床头的宫司寝十分相似,王其成看了一眼不敢再看第二眼,更不敢顶着这样摄人目光去想分明是一套衣衫为何要拆开了分别穿在两人身上。只当是圣上抠门倒连套衣衫也不舍得。
王其成目不斜视地朝圣上行礼。
楚禾朝软榻略抬了抬下巴,道:“给小侯爷看看。”
王其成头皮发麻:不知宫司寝是宫卿,还是宫卿是宫司寝。
宫卿忙推拒:“一点小伤,不劳太医了。”
王其成乘机道:“老夫适才在门外遇到了一名叫香环的丫头,说是与小侯爷相识。”
话音一落,他莫名地觉得小侯爷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道:“圣上,香环定是带了宫家上好的药过来了。”
楚禾直起身子轻哼道:“难道太医院的药比不上宫家的?”
宫卿抿了抿嘴道:“只是平常用惯了的。”
一句话愣是让楚禾听出了几分艰辛,既己把人带回来了,便不再为难他了,遂点了点头,唤人进来。
不一会儿,外头传来不小的动静。
楚禾皱眉。
宫卿听出了香环的声音,忙道:“圣上息怒,想来是臣那婢女不懂规矩冲撞了贵人。”
闻言楚禾轻嗤,转头让外面的刘荣把人带进来。
天光大亮,香环脸侧的掌印清晰可见,宫卿的脸顿时沉了下来。若不是圣驾在前,他必定问上一句:“谁干的?”
王其成出了口窝囊气:这不要脸的丫头终于让人给治了。转眼见到宫卿一张脸阴沉得滴下水来,便又高兴不起来,宫家素来护短,又有着悍匪之气,这小侯爷看似白嫩有礼,但沾了个宫姓怕多半是个表里不一不好惹的主。但愿自个儿不要被无辜波及。
刘荣忙将前因后果细细回禀。
圣上每回狩猎依列都有安排妃嫔随侍,以前是贤妃娘娘,但如今她被禁足,只得让宁嫔来。跟贤妃毫无存在感不同,宁嫔头回随驾有些高调,时不时想往御前凑。听到圣上回来了,便拿着糕点过来见驾,谁知在路上遇到了往圣上寝居走的香环,这丫头雀跃之色溢于言表,见了她也不行礼,只是看了一眼就走了。宁嫔记得此番狩猎随驾的妃嫔只有她一人,于是就把她当作了意图爬上龙床的宫女。冲上前去就是一巴掌。
一掌着实把香环打蒙了。她从小到大被罚的次数不少倒是头一回挨打,还是打脸的那种。她下意识地地看向宫卿。
这委屈的眼神着实碍眼,楚禾一想到这丫头将来会是宫卿名正言顺的榻上之人,便愈发地不快,爱慕宫将军的人很多,但真正被他带在身边承认的却只有这个丑丫头。
宫卿不好男风,哪怕只是个丑丫头也比自己更得人心。楚禾幽幽一叹,两辈子的认知让他不得不承认。既不能成为爱人,那便只能当个手下良将吧。
楚禾起身,随意汲了双软鞋,走到宫卿面前,说道:“近日有奏折来报东都不太平,你早些回去吧。”
风中飘来草木香,阳光将屋内照得透亮。
年轻的圣上乌瞳长眉,薄唇染绯,如一副浓烈的化不开的彩画。偏偏此刻神色寡淡,吐出来的字眼也沾了突兀的凉薄。
宫卿觉得有些冷,明明是自己心心念念想要离开回东都,可突然间由他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只觉得周身发冷。他想,兴许是沾了风寒。
“臣尊旨。”
楚禾只轻轻地看了他一眼,便出去了。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女子的低泣声。
宫卿有些愣怔:他到底还是帮自己出了气。一时间心中连酸带涩的暖流奔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