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万两银钱收了来呀……”楚禾示意宫卿坐回原来的位置,才要往下说,窗口传来刘荣的声音。
“合该充入圣上私库。”
宫卿眼见楚禾闻言怒目,抄起桌上空药碗砸了出去,随即“砰”地一声落下窗户。再转过头面对他时,脸上已浮起一层笑。
宫卿心跳得有些不稳,这转换太过无缝对接,着实骇人。私下也曾闻言这位常仗着身份肆意欺侮臣子,一不开心便能作出当众殴打臣子的行径,连踹带踢不像端方天子倒是像足了街头的黑霸王。
欺男霸女,倒是在他身上做足了。
楚禾对宫卿十多年来的狗腿行径一时大意没刹住车,一见到他就忍不住热头热脸地往上贴。眼见宫卿气场骤冷,眉眼间有了七八分大将军王的冷肃,忙扯着笑脸道:“卿卿啊,这万两银钱便充入军晌送去东都。”
这番作派少年宫卿不解,但想到东都将士们的辛苦,亦缓了脸色,一个“臣”字在舌间转了几圈,到底压了下去。
罢了,再另寻办法,对于这位完全摸不清脑回路的人还是谨慎些,先别直接请罪了,莫要被他拿捏了把柄按了个欺君之罪。
“奴婢替东都将士谢主隆恩。”
旗开得胜,楚禾笑意更深:“卿卿啊,以后朕罚没的银钱统统都给……”你。
不好太直白了,这么一来自己跟那管钱的钱夫人有何区别?身为龙椅上的人可不能这么掉价。
“给,东都!”
圣上竟如此体恤边关将士。宫卿想到前几日他替善济堂谋善款的事,心中狐疑:难道圣上是个软心肠的善人?可是一个善人又岂会无缘无故地对侯府发难还将他捆了一夜?
他垂目看向腕间才骤然惊觉,腕骨上搭了三根不属于自己的手指。
宫卿抚了抚衣袖借机抽回手,可手被一把攥紧了。
楚禾堂而皇之地将他握在手心里,脸上一派愧疚之色:“哎呀,卿卿这手腕都勒红了。”
又从兜里掏出伤药,倒了几滴出来,细细地揉抹起来。
宫卿促局,用力抽了抽手,被楚禾攥得更紧了,握得的指骨都发白。
“卿卿莫要乱动,朕晓得轻重。”
宫卿僵脊骨生生忍到两只手都上完药。
楚禾收了药瓶,又净了手,这才从食盒里取出膳食置于桌上,凤尾虾,蟹粉狮子头,鸡汁菜心。
几样菜都是自己爱吃的。
宫卿惊疑。
楚禾取出最下面一层。
醋鱼,肴蹄……。
宫卿松了口气,还好……不全是,想来是凑巧。
楚禾目光灼灼笑问:“这几样是朕爱吃的,可合卿卿胃口?”
宫卿迟疑地点点头,心想:圣上莫不是因为前日的事愧疚了,才又抹药又送膳的?这是变相道歉?似乎也没那么地不讲理。
“卿卿可要朕喂?”
一只凤尾虾倏然出现在眼前,宫卿忙往后仰连声道:“不敢。”
周遭空气骤冷。
许久“叮”地细细一声,是筷箸置落的声音。
宫卿不敢看对面人的脸色,跪榻上低头默然请罪。
对面的人下了榻,在他头顶落下一片阴影。
除去了伤药味,楚禾的气息十分清爽。不似军中汉子一股子汗臭味,也不似世家子般挂了各色香囊,苏合、甘松、乌松……。
他竟跟自己一般不用香……。
眼前豁然一亮。
遮住脸颊的长发被轻轻拂开。
“卿卿今日发还未梳啊。”
宫卿吓了一跳,几乎从榻上一跃而下:“这就去。”
奈何屋子太小,不过三步就是梳妆台了。
他刚欲取梳子,被楚禾抢了去,硬生生将他按坐于台前,不容置喙道:“朕替卿卿梳。”
宫卿有心辩驳,无奈今日一而再的忤逆圣意,已心有戚戚。再透过铜镜看向身后的人,只见他已一手执发,一手执梳,有模有样地替自己挽发了。瞳色温柔,嘴角还挂着一缕可疑的微笑。
宫卿骤然惊觉,内心咆哮:这人是把他当后宫妃嫔给调戏了!
楚禾握着一手墨发,想要替他挽个当下时兴的流云髻,奈何完全不会。可要束个男子发式,又深觉不妥,且也不大熟练,要知道他平时也不用自己动手梳洗。最后胡乱地用七色锦带将一头散发捆紧了。好歹不会动不动就遮了这张好看的脸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