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散了朝会,楚禾特意去了宫卿的住所。
锦华宫西侧的一间小屋。
这里原本是宫女的居所,由于宫卿被圣上赞了句治伤有功,一日之间水涨船高,原先住在这里的宫女通通被刘荣赶去了别处,独留宫卿居在此。
一居小屋前有个不大的院子,晾衣晒被用的杆子已拆走,换上了花卉盆栽,倒也红绿相间生机盎然。
楚禾早已弃了龙拐,缓缓步上台阶,身后的刘荣紧随而上,被他瞪了一眼,赶紧递上食盒,退出了院子。
楚禾嘴角微勾,经过一晚,他总算砸吧出宫卿生病的妙处。
据王其成所讲,宫司寝是由于早年受刺激太深而导致一生病发烧便自动失忆回到儿时最开心的日子。
所以病猫宫卿是个心无城府的天真派。
虽然这病猫停留在十岁的年纪,但至少没了那等深肚肠,他也可略略放心地将人留在亲近处。若离得远了,谁来教导他爱君忠国!
楚禾整了整衣襟,想到昨日那病猫不经意流露出的娇态,心底如被小猫轻挠了一爪,又烧又痒。
他抬手推开门,步入屋内。
待看到坐在窗下软榻上的人后,笑容一敛。
很显然白馒头用不上了。
宫卿坐在窗前,长发未束悉数散着,一身素白的束袖胡服,微微低头,侧脸线条柔和,长睫如蝶翼,在眼下投下半扇阴影,莫名地单薄脆弱。长眉却如远山般向鬓角飞扬,有了些许少年将军锐利。
整个人雌雄莫辨。
楚禾的目光滞在他一望无垠平趟的前胸上,心思不定。
宫卿听到脚步声,抬头,在两人视线相撞的瞬间,楚禾不着痕迹地移开了目光,走近,上了软榻,与宫卿面对面一般无二地盘腿坐下,中间隔了一张矮几,他随手将手中的食盒放在上面。
一连串动作十分地捻熟随意。
一股药香伴着饭菜香味钻入鼻孔。
宫卿半晌才反应过来,忙要起身谢恩。
“不必。”
按宫卿原本的意思,礼数不可废,他自是要行礼谢恩的,但看到圣上冷淡的神色,又似乎觉得不妥。
正纠结着额上一暖,再抬眼,那张大掌一触便离。
“哦,烧退了。”楚禾失望地收回手,打开食盒,取出最上层的药碗,手腕轻轻一侧,如墨的药汁悉数泼在了窗外廊下。
“可惜了。”这碗让宫卿烧退不了的药是没用了,楚禾默默寻思着要不要让王其成再另配一副让宫卿生病发烧的药。
浓重的药味从窗棱的间隙钻入鼻孔,宫卿长眉一深,对上圣上绝算不上好的脸色,双腕一撑起身跪在榻前,仰头看着楚禾道:“臣……”
“圣上,不好了。”刘荣隔着窗户在外说道,声音尖细刺耳。
宫卿眼睁睁地看着楚禾不理会自己,扭头推开窗子问刘荣:“怎么了?”
好奴才,知道自己何时何地该干什么。
“圣上,那钱编修钱绍峰太不像话了,按他的官职该给善济堂捐上一百两纹银,可他倒好,嘴上说一百两实际却只拿出五十两。”
宫卿见楚禾低头轻轻一笑,半张脸隐在光影处,那嘴角的淡笑一瞬而逝,留下半副如琢的俊脸,鼻梁高挺,眉目深邃。
窗外的刘荣又道:“楚都谁不知他家乃楚地有名的商户,岂会拿不出这区区百两,照老奴看依他家的财势合该替他们编修院多捐上千两才是。他这般作态定是欺上瞒下私吞了钱夫人给的银钱。”
“这是个什么罪呢?”
楚禾不轻不重地睨了宫卿一眼,屈指轻扣窗扉闲闲地问。
“欺上瞒下,合该定个欺君之罪!”刘荣道。
宫卿听得心惊,却见楚禾映在光影下的半边脸忽地生动起来,竟是扯了个笑,道:“也是。”
刘荣:“自古欺君合该满门抄斩。”
“叭嗒”一声脆响,楚禾目光循声而来,宫卿忍着肩膀的闷痛赶紧再次伏身,他情急之下起身肩膀撞上了桌角。
楚禾似是才见到跪在地上多时的宫卿,微微俯身伸手将人扶起,讶道:“宫司寝有事?”
宫卿向来少言,言语上自是不太伶俐,如今心思奔涌翻腾一时语窒,总不能直愣愣地伸出脖子道:“臣也犯了欺君之罪,较之钱编修那个更为实打实,圣上您治臣的罪吧。”
说不出口的主要原因是,自己不想落个欺君之罪,被这喜怒无常好用重刑的人定个死罪,便是牢狱之灾他也不想。
宫卿想了想问:“圣上欲判钱编修何罪?”
楚禾倒是呵呵笑了:“此等小事小惩大诫就行了,也不过是罢个官,罚上万两银钱罢了。”
不过是少捐了点钱,竟还要罢官。宫卿眼神一暗顿觉前路艰难。
与前世那个成年宫卿比起来此刻的小宫卿虽不及病猫活泛,倒也算得上有些表情。这一副灰败相逗乐了楚禾,他决定趁机替自己刷一波高大上的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