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蒲牢默默伸出手，将那只蛤.蟆托在手中，少女目光灼灼，开口道：“我知道，她一直被厌弃。”

小朋友在水中僵直了背影。

“在龙神的夫人之中，属她的地位和能力，确实受人诟病。”

蒲牢回头，眼神十分冰冷，那是一种隔阂以及护短，他狠狠瞪着亦青梅，将手中的蛤.蟆轻轻放入水中。

“我知道，你一直在东海之滨徘徊。”亦青梅没有惧怕，尝试着靠近他：“即便被龙族排挤，也不曾憎恨过。”

他又是一愣。

“你是来找龙神询问她的下落的么？”将心中的猜想告知对方，少女紧张地看着。

良久，蒲牢才说：“你究竟是谁？”

听到这话，亦青梅默默松了口气，这说明，至少是有戳中他的点，于是调整了一下继续道：“你很爱她，她会知道的。”

小真龙周身渐渐变得鲜亮，神情鲜活了一点，但犹如流星一般一闪而过，他低下头，莞尔一笑有些苍白：“你怎么会知道呢？”

轻轻叹了口气，少女道：“她若不知道，又怎么会留下这些呢？”亦青梅指指在水中游得不易乐乎的蛤.蟆：“按照它们的习性，不该生活在海边啊。”

“是么？”蒲牢难得欣喜。

“是的。”亦青梅十分肯定。

传说，龙生九子，九子各不相同。那是因为，这九子的妈不一样啊，有牛有财狼有青龙，而四子蒲牢的生身母亲，真身是一只蛤.蟆，还是龙神施舍，并不得宠。

“本君生来，便被厌弃。”蒲牢黑菩提一般的眼眸中有着一层水雾：“几个兄弟也都不太待见本君。”

这话，说来有些长。

身为龙子，自有天赋异禀的地方。不像其他兄弟一般神通，蒲牢只是嗓门有些大，好吧，也不是有些，是非常，极度洪亮。

原本这也没什么，坏就坏在，他完美遗传了母亲的胆小，于是见到什么总会吓得乱吼。这一天两天，还算过得去，日子久了，自然就惹人厌了。尤其是，在清修中的兄弟们，便告状给龙神，于是蒲牢成了有史以来，第一位被赶出龙族水系的龙子。

上岸的蒲牢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偶尔在东海之滨游荡，却又被远古走鲸吓得日夜尖叫，以至于岸边的生物，也不太欢迎他。

这莫约是最惨的龙之子了。

不过，蒲牢还是默默守在东海之滨，只是为了想要看一眼，在蔚蓝的深海里，那个温柔的存在。

是母亲告诉他的，那个温柔的存在，懂得生与死的秘密，是冥界都为之敬佩的人物。找到她，便能帮到龙神。

蒲牢很憨，不聪明，但他执着又有耐心。日日夜夜徘徊在海边，只为了那个温柔的存在，想要知道，何为生死的秘密，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一种对于父亲的注视极度的渴望，他心中坚守的，是代母亲，得到注视。

只是让蒲牢意外的是，那带海岸，是鲸鱼的栖息地。

他很怕，但他又不怕。这样矛盾又这样让人崩溃，毕竟，龙之子的吼声，太过于难缠，方圆几百里，余音震耳。

终于，和他几个兄弟一样，忍受不了的鲸族派人来问他所求。

蒲牢一五一十地讲，原本以为会被拒绝，没想到，他们竟真的带着吓得半瘫却还在坚持的蒲牢去见了她，那个母亲口中，海洋深处，极具温柔的存在。

看来也真是受不了他的吼声了。

那人很苍老，虬曲干枯蔓延在脖颈、手臂，一切可以看到的皮肤上。头发花白，面色却红润，只

是她眼窝深邃，目光始终柔和。

她没有讲话，蒲牢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她只是微笑，非常慈爱。

你是谁？蒲牢问。

她没有回答，只是温柔地看着面前的少年，轻轻道：我满足你的愿望，也莫要在折腾自己了。

即便是被蒲牢吵得不能入眠，即便是这样无礼，她也只是温和地商量着，没有一丝尖锐和质问。仿佛，她早已洞悉蒲牢的想法。

遣了随从，她牵起少年的手，走向海的最深处，告诉他：我出生在这里，也将终结在这里。

那时，蒲牢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不过，只是须臾的时间，他便瞪大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