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对方只是看他一眼，转身便投入大海之中，海面波光粼粼，尽管苍老，但她依旧出水芙蓉，欢呼雀跃发出低低鸣叫声。

就在蒲牢以为她在戏水之时，她说了句再见，便安然地闭上了眼。指尖还残留着她的温度，转眼间，她便化身本体，变成庞然大物，静静地下沉。

“生于大海，归于大海。便是生死的秘密。”温柔声音响起，蒲牢措手不及。

他想上前，身体却无法动弹。蓝色的光，圈开视线，那个温柔的存在就这样一点一点被吞噬。

蒲牢在这里呆了许久，看了许久，待到她化成白骨，看到成千上万的生物被滋养。

温柔的话语，依旧在耳边回荡：生于大海，归于大海。

这是，鲸落。

一鲸落，万物生。是一种馈赠，也是一种感恩。像是得到宝贝的蒲牢立马去找自己的龙神爹爹，尽管又一次被赶出龙族。

但是这一次，蒲牢的心境不一样，他知道生死的秘密了。母亲说过，龙神爹爹一直在参透生死，想要进入冥界，这次他是有筹码的，所以尽管在一次被赶出来，但他还是在东海之滨，不断徘徊。

直到看到龙神被黑气缠绕，直到看到遍地的梦兰花，希望再一次破灭。

这一次，他等来的，是龙神的震怒。

当蒲牢说出那个温柔的她东沉海底，他的父亲，龙神，竟抽去了他灵智，他一度辨认不清楚人，也不知道自己是谁，被埋在白玉骨之下。

不是他不想走，只是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被抽去了灵智的蒲牢与一般生灵并无二异，需要经过漫长的修复期。

蒲牢睁大眼睛看着亦青梅，淡淡一笑：“即便是这样，她还会要我么？”

少女垂下眼睑：恐怕是母亲将他当成夺宠的工具了。她蹙眉伸手搭在蒲牢的肩膀：“所以，觉得自己是被遗弃了么？”

“遗弃？”他摇摇头：“若是遗弃，便是此生不复相见，也未曾见过。可，这算是什么呢？”

他目光灼灼隐约有着怒火，但因生性胆小，并没有悲愤，只是无助。亦青梅没有躲闪：“也许龙神有自己的打算，或许不方便透露。”

“嗯。”蒲牢耸肩：“本座也是这么想的，有什么比自欺欺人来得更加省事儿的呢？”

“是没有。”亦青梅也不和他争，而是想想道：“那就这样吧，我知道了，就此别过。”

这下蒲牢瞪大了双眼：“凡人，你一连数日，不停地引起人关注，这就走了？没有下文了？”

“能有什么？”

“那你多此一举来这里做什么？”

“看看你啊，看看传说中镇压走鲸，被人类供于铜钟上的神明，是个什么样的。”少女嘴角浅笑。

“本座么？”蒲牢指指自己：“被人类供奉？”

亦青梅装模作样叹口气：“看来传言也不是很准嘛。这龙四子，果真，就那样吧。”说完眼角余光瞥了一眼。

蒲牢虽有不相信，但他周身青光若隐若现，有些疑惑有些信心有些惊愕：“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呢？周边的渔民深受鲸鱼困扰，不方便下海捕鱼，因为有你在，省了不少麻烦。”其实这话少女并没有胡说，毕竟，都是传说，虽然不知真假，但此刻有用就行。

那涉世未深又心思单纯的龙四子瞬间挺直了腰背。

“唉，这真叫人失望。”亦青梅边走边摇头：“原来，传说中的龙四子是这副模样，想不到啊。”

果然，蒲牢一听这话，有些急了。待看着少女越走越远，自己心里也着急，一个闪身就冲到了亦青梅眼前。

把她给惊住了：陌上有公子，眉眼如画卷。虽喘着粗气颇为稚嫩，但胜在唇红齿白，眼神如小鹿一般无害。发梢还挂着水珠，那耳垂的晶莹水滴，还真是让人仍不住想要拂去。

这个操作，难道是要用美男计？

蒲牢一把抓住亦青梅，眼神中有着期待。却也在对方期待的目光中逐渐变小，又变大，忽闪忽闪了好几次，最终还是变回了孩童模样，他难得翻个白眼道：“果然还是灵智不全。”

原来是个少年模样，亦青梅挑眉，长得不赖，面上还是装作什么都不清楚的模样：“怎么了，殿下？”

“那个，你说，周边渔民非常敬仰本座？”蒲牢双眼有光。

“也是好几百年后吧。”亦青梅认真琢磨道：“毕竟，现在殿下的名声也没有打出去。”

“什么意思？”

少女凛凛心神，笑道：“就是说，渔民们很佩服殿下，毕竟坚持做正确的事情，本就是一件很难的过程。”

蒲牢不太能听懂她的话，可还是得到了自己的答案。心情很是雀跃，像那天知道生死秘密那样雀跃。

少女浅笑，一个期待被注视的人，一定会更加努力。哪怕，只是给他一点希望，这样的人，是不会寻死的。

尽管会失望，但永远不会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