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为什么不和自己做一样的事情呢？那双悲天悯人的双眼，总是闪烁着幽暗的光芒，那人在微笑，对着每一个亡魂微笑，也对着他微笑。

好烦啊，能不能让那人不要在旁边盛放呢？

那些亡魂，明明看到自己已经露出凄迷与绝望，那是自己绝佳的养料。盛开在黄泉路上的彼岸花，承载着孤魂的心酸与绝望。

花叶千年不相见，多么悲壮。可为什么那人在，所有的亡魂都得到了释然。好饿，再也没有打牙祭吃饱过。

好烦啊，让那人走吧，它剥夺了快乐。

以往鬼差，见到他不敢言语，不敢亲近。这等低下的生物，怎配靠近自己，看到鬼差被训斥，好开心，这是黄群路上唯一开心的事情。

可是，那人小心翼翼奉献着自己的灵魄，企图让鬼差得到宽恕。是不是傻子，即便你灰飞烟灭，冥界恶鬼多少，能救几个？

连唯一的快乐都被剥夺了。

好烦啊，彻底消失吧。

于是三千地域之火，以熊熊之势燎尽所有恶魂，看到没，这些才是鬼差的下场。看到了吧，这里是黄泉路，你以为，是成佛之路么？

但是，好烦啊，怎么还开在自己旁边？

那样圣洁无暇又纯真如初。

你能消失么？

“你真的想让我消失么？”那人浅浅地笑着，超凡脱俗。

“嘘——是湮灭，彻底湮灭，看到你，都好烦。”

那双眼睛明明与自己一模一样，却带着深深的清冷漠离与慈悲：“那，便如你所愿。”

于是佛光照耀地域，若盛大的莲花开在黄泉路上。那人沐浴在佛光里，宛若谪仙，他说：“我会湮灭的，从你的世界湮灭。”

当业火漫烬身躯，他在火光里微笑：“你好，彼岸花；我是曼陀罗华，愿你早日找回属于曼珠沙华的记忆。”

找个鬼，世界终于安静了，他又可以肆无忌惮地打牙祭了。

可是，可是！为什么这一路的魂魄都不好吃了呢？那些哭哭啼啼的眼泪为什么看起来那么晶莹可爱呢？为什么想要欺负鬼差的念头会消耗殆尽呢？

不！

他在想那个人，那人叫曼陀罗华的人，他说，愿你早日找回属于曼珠沙华的记忆。

不！

为什么要想这些？

记忆开始模糊，需要集中全部精力才能记起：他爱错了人，所以被驳斥了神籍，流放到冥界。

存在于脑子里的事情，总是千疮百孔，锈迹斑斑。关于为什么在冥界苟存，他真的忘记了，但关于那株曼陀罗华，却记起来了。

那是生于佛祖手掌的，他仅存的善心。

说来可笑，不过是佛祖见他可怜，藏于袖中，想带他去彼岸，路过三途河时，袖子沾染了河水，河水里的怨念又将他留了下来。

怨念留在赤红的河水中，那被带走的，不就是纯洁无瑕的曼陀罗华么。

可笑啊，自己还留着那么一点善心在人世，更可笑的是，这点善心，也企图感化自己，真是飞蛾补火。

“是不是很可笑？”男子捂着嘴轻笑问少女。

“还好吧。”撇撇嘴，少女心中叹了口气，这么啰哩叭嗦的讲了一堆，不就是想说，自己还有点良心么？整那么复杂做什么，深吸了口气，她问：“这和步风令有什么关系？”

修长的指甲一顿，男子眼中寒光闪过，他嘴角紧抿：“步风令。”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回忆：“他是曼珠沙华与曼陀罗华相结合的九婴转世。”

这么复杂么？少女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结合他刚刚描述的，曼珠沙华是他，曼陀罗华是他的良心，那不就是，自己和自己生出了个孩子？

呵~

听起来——

很荒诞，极其荒诞。

洞悉少女想法的男子，脸色发青，这都是些什么乌七八糟的想法？

他沉住气，第一次，很有耐心地解释：“那是完整的噬神，有着黄泉地狱的冷酷，也有着慈悲大爱的胸怀，是转世，傲立于九洲四海的，唯一的噬神。”

“很厉害么？”少女嘟囔。

男子眼中迸发出怒意，已阐明了一切，他怒极反笑：“你说呢？”

脚下那地狱业火愈加浓烈，烧得亦青梅冷汗直流，再这样下去，双腿要废啊，看来这个人极其护短，虽然嘴上说着，愚蠢的血裔，但就像是欣赏艺术品那样，他也热爱着这个血裔，这个堪称完美的血裔。

“但，你的出现，令一切都变了。他本该成为这九州四海唯一的主，他应该盛载这万世的光芒，他是唯一的噬神。”男子眼眸中似有熊熊烈火：“可他却放弃了，居然撕裂自己的灵魄以保你周全，可笑！可笑至极！”

等等，什么是撕裂自己的灵魄，护我周全？

瞳孔里有一些东西爆炸了，亦青梅的心脏猛地缩成了一小块：明明是步风令自己身陨，与我何干？明明是他先食言的！

“屠一城，万人冤魂。你与诸葛灵仙，一个被封灵根，一个仅仅是幽禁，是不是太便宜了？”

不！

少女眼中有什么东西在迅速坍塌。

男子的眼中带着毁灭：“他，是为你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