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依依才踏进驻颜堂的后堂,齐掌柜就半身弯折,长揖一礼。
珠儿见大名鼎鼎、又几乎长了她家主人一辈的大商号的老板行此大礼,不禁吓了一跳。
林依依却不动声色,没等他弯下,便扶住:“齐掌柜有话可以直说,晚辈年轻,当不得这么大的礼。”
齐掌柜这才起身,赞道:“林姑娘年纪轻轻,就如此妥帖稳重,令齐某佩服,姑娘的维护之意,在下感激不尽。 ”
说完,命下人奉茶,请林依依上座,主客这才坐下来说话。
只把站在林依依身后的珠儿唬得一愣一愣,不知道这齐掌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人人都说同行相轻,但我觉得不必如此,反倒是携手共进,互惠双赢更加可取。”林依依说。
齐掌柜一听,又要站起来行礼表示赞赏,被林依依拦住,他这才重新坐下,无比感慨地说:“齐某醉心美妆,终其一生都在追求妆容的至臻境界,二十年前开了这家驻颜堂,些许运气得到如今的地位名声,自以为摸到了至境的一点门,谁知到头来,不过是井底之蛙。”
他轻笑了一下,似是对自己的嘲弄,有接着说:“数月前,我偶然得到一盒胭脂,那胭脂据说出自南边一个小镇的女子之手,如今看来,便是林姑娘了。”
林依依静静地听他讲述,见他问起,微笑点点头。
“当时我极度震撼,活了半辈子,我第一次见到这般细腻自然,成色纯正的胭脂,我多方打听制作之人,只可惜那盒胭脂是几经人手,最后才到我手中,而对方对最初的地点也语焉不详,所以最后还是没有找到,我一直引为平生憾事。”
听到这些,林依依也不由得心生感慨,她虽然也喜欢美妆,但若与齐掌柜这般痴迷相比,自愧弗如。
“对了,我还保留了当时原装的盒子,那盒子的材质竟是平生未见,当真是令我惊为天物。” 齐掌柜说完,便急切起身,不多会就拿回了一个空的腮红盒过来,那正是林依依曾经托秦伯送出的妆品中的一个,盒身是磨砂有机玻璃,盒盖是可降解有机塑料,盒子侧面说明印刷的是外文,这些在现代都十分普通的包装材质,在齐掌柜这样的古代人眼中被视作惊世之物。
就——不算奇怪。
林依依觉得有些尴尬,但仍保持微笑,等着他说下去。
“也是由于喜爱之至,但当时又没有找到林姑娘,于是我便反复琢磨其色、味、颗粒,后来找到数种花草,经过研磨,蒸干,脱水等等的工序,做成了仿制的胭脂。”
“齐掌柜,那‘仙霞红帔’是不是就是仿制之物?” 林依依问。
“正是,姑娘既是原创之人,必是一眼就看了出来,若姑娘当时就揭穿我驻颜堂仿造篡改姑娘的方子,令驻颜堂的名声一夜扫地,我也是无话可说。”
林依依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好沉默。
“但姑娘也看到了,仿制的自然还是拙劣逊色许多,今日你拿出正宗的脂粉来,高下立现,齐某未经同意便擅自模仿,反而东施效颦,令姑娘耻笑,实在是惭愧。”
这样的情况林依依还是头一次碰到,在此之前,她只知道系统里的库存似乎取之不尽,从未有过自己去制作的想法,虽然系统里边有每一样妆品的详细成分,但她也是一扫而过,最多在选择天然植物成分的时候看上两眼 。如此看来她与齐掌柜对美妆的喜爱有不同侧重,她是对化妆技巧和妆品选择有着自己的见解,而齐掌柜,显然就是对化妆品的制作更加偏好。
可谁又能保证系统就会一直这样无限量地供应呢,如果能够自己制作出类似的妆品,不再受限于系统的库存,不啻于对这个世界的美妆行业的进步能够有更大的助益。
斟酌了一番用词后,林依依道:“齐掌柜言重了,能够做出与原版差别不大的胭脂来,足可以说明掌柜在此行的天赋与努力,我并不介意掌柜凭借着实物分析出成分并研制出来,若齐掌柜能加入自己的设计和想法,何尝不是齐掌柜自己的创新呢。”
“林姑娘,你真的如此想?” 齐掌柜听到林依依的话,有些难以置信。
见她肯定地点头,齐掌柜一下子站起,抱拳道:“若林姑娘不嫌弃,齐某愿尊林姑娘为师,潜心学习美妆的研制。”
“这可不成。”林依依赶紧摆手,“我其实并不擅长制作妆品,当老师肯定是不行的。”
“林姑娘莫非是觉得齐某年纪太大,或者根骨不佳?”
“并非如此,”林依依耐心解释道:“这些其实都不是我制作的,我只是有途径去获得这些美妆用品,至于如何获得,这一点不方便告知,还请齐掌柜理解,但是我有一个相互合作的提议,齐掌柜若感兴趣,可以考虑一下。”
“齐某求之不得。”齐掌柜见林依依并非推托之词,对这个姑娘的坦荡不由得又增添了一分敬佩和喜欢。
林依依于是把她的设想详细告知,对于驻颜堂来说,有稳定的客户群体和销售渠道,以及出色的管理团队,且在京城市场占有绝对优势地位;而对于林依依来说,有着充足和高品质的货源,如果强强联手,就更容易做大做强,那么在京城甚至是姜国的美妆领域,将所向无敌。
“而且,我提供的每一样产品,我都可以同时给予成分明细,如果齐掌柜想要进行研制和改进,我可以提供必要的支持。我们可以设立专门的销售和研究的团队,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
这样合作经营模式在齐掌柜听来简直是石破惊天,但展望起来其广阔的前景又令人憧憬万分,齐掌柜兴奋地连连搓手,直言林依依乃奇女子。
于是,京城这间不算太大的庭院里,芙蓉妆-驻颜堂的合作品牌就在一老一少的谈笑间成立了。
而林依依新店的名字也随之确立,“芙蓉如面柳如眉,露华为肌玉为颜”,朱雀大街上的楼宇从此便叫做芙蓉楼。
*
芙蓉楼的牌匾送到时,林依依也收到了来自鲁王府的通行函,说来也奇怪,自从云裳风轻要在王府老夫人寿诞上献舞的消息传出后,各种途径要来祝贺的人莫名多了起来,这让王妃不得不考虑更换更大的位置来安置宾客,也为了安全的考量,所有参加的宾客需持邀请函和通行函两个函件才能进入。
这一日,林依依早早换好了服饰,化了既不太寡淡也不太引入注目的妆容。好在经那次晕倒之后,皇家绣坊又给她量身定做了几套县主的常服,以舒适和方便行动为主,如此便再没有之前那样被压迫到晕倒的担忧。
抱着人去礼到,速去速回的想法,林依依并没有带其他人,而是选择只身前往,还未进入王府所在的街巷,就看到来宾的马车已经排到了街尾,她便叫自己的马车先行返回,下车戴上帏帽,步行过去。
走到门口时,却发现数人拥在大门,似乎有宾客与守卫起了冲突。
“我姑母是老夫人娘家表亲侄女,我与鲁王府也是沾亲带故的,这么多人都让进去,凭什么不让我进?” 说话的正是到哪儿都有她的朱雅丽,她和她的侍女均被拦在门外,许是太过意外,又当着许多宾客的面,朱雅丽急于要守卫放行,高抬嗓门,全然没有了京城名媛的矜持和风度。
她的侍女也说:“这是朱翰林家的大小姐,平时在鲁王府也一贯是来去自由的,你们不可能不认得,为什么就不能放行?”
“今日老夫人寿诞,为免别有用心之人混入,须持邀请函和通行函方可入内,缺一不可。” 守卫公事公办,丝毫不假辞色。
“可我们小姐就只收到了邀请函啊。” 侍女道。
“恕不能放行。” 守卫面无表情。
由于她们的耽搁,后面的许多等待进入的宾客无法上前,有劝守卫通融放她们进去,也有劝她们离开的,场面一时混乱。
“吵什么!” 一声呵斥后,林依依看到杜管家从里边出来,站在大门外。
朱雅丽像是见到了救星,几乎是扑上前道:“杜管家,这两个没有眼色的守卫,竟然把我拦在外面,你好好教训一下他们,快让我进去。”
杜管家斜瞥了她一眼,笑眯眯地说:“原来是朱翰林家的千金,邀请函和通行函可有?”
“有,有。” 一旁的侍女马上递上一份函件。
杜管家接过,翻看了一下,皱眉道:“怎么未见通行函?”
“通行函没……没有。”朱雅丽声音变得虚浮:“是不是把我的名字漏掉了?”
杜管家脸色一沉:“朱小姐慎言,名单都经过王妃的亲自过目,不存在遗漏,没有自然就有没有的原因,对不住了,没有函件,我也不能放行,朱小姐还是请回吧。”
后面的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如今见鲁王府的管家都不给通融,便一个个催着朱雅丽离开。
“朱姑娘,我们可是都有两个函的,你没有收到,心里该有点数。”
“是啊,若是做过什么对不起王府的事,怎还能舔着脸过来拜寿。”
朱雅丽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被众人一说,仿佛心虚一样的退到一旁,脸上尽是阴郁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