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我们可以走了。” 韩缙隔着屏风,轻声说。
里边没有声音,这已经是陈羽衣换的第十桶水,她不允许其他任何人进去,韩缙一趟一趟将水提进去,换出来。
院子里,武威大将军的亲随已经将尸体逐一清理,马车静静立在院外,韩褚连同两名亲卫立在院中,默默等人从那扇紧闭的门当中出来。
接到昌谷关遭袭的报告,韩褚便带着人火速赶来,目睹的惨状让他愣在当场几乎说不出话来。尤其从房里搬出的七八具尸体,饶是他征战多年,目睹过多少的死亡,这样充满愤怒的惩罚也是不多见,而且他一眼看出那些尸身上的令他十分熟悉的刀法。
他隐约猜到,却不敢想象发生了什么事情,当他询问的目光迎上少年阴狠、怨恨的目光时,他知道他应该缄口。
而且他的确心中有愧,他来晚了。
三年未见,印象中幼齿小儿已经初显半大小子的模样,但自见到后他冷峻的面容,漠视周围一切的气场,让人很难用“乳臭未干”来形容,仿佛少年的躯壳里装载了一个无比沉重的灵魂。
“你为什么才来。”这是韩缙跟他说的唯一一句话,他没有喊他父亲,甚至这都不是一句问话。
终于,陈羽衣戴着帏帽出来,由韩缙搀扶着登上马车,自始至终没有跟他这个夫君说一句话,甚至脸都不曾转向他。
一路无声也无交流地到达西庸关,韩褚将母子二人安置在关下庸城改建不久的将军府里,就匆忙去往军营。
数日之后的一个晚上,韩褚从大营回来,把韩缙叫到他的书房,屏退侍从后,书房里只剩父子二人。
“缙儿,那天发生了……”
“不要问。”韩缙说。
沉默了一会儿,韩褚说:“你好好照顾你母亲,有什么需要只管说。”
少年看了看他,一言不发地转头离开。
韩缙几乎一夜长大,母亲虽然没有再自戕,但目光看到什么都是恹恹,即使面对他时,柔意也是一闪而过,更多的时候,她默默静坐在窗前,一整天不言不语,也不出去。
这令韩缙很担心,几乎不离母亲左右,这样过了一个多月,当某天韩缙如平日一样,从站在门外的侍女手中接过餐食,端进去放好,搀扶母亲过来,并准备动手喂给母亲时,陈羽衣有了跟平时不一样的反应。
她温柔地注视了韩缙良久,抬手抚摸他的面颊。
“缙儿,你瘦了。”她说:“不要担心娘,娘没事了,让侍女进来吧。”
自此,陈羽衣仿佛恢复到之前的状态,就好像那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见到母亲似乎已经好转,韩缙心里虽然欣慰,但仍然隐隐有不安。
非常偶然地,韩缙发现了父亲那一日没有如约到达昌谷关的真相。
当看到廊下一个侍女被府中的管事训斥哭了的时候,他走过去问:“出了什么事?”
管事见是将军府公子,躬身行礼道:“公子,这婢女偷懒耍滑,安排的事情不做,故而训斥。”
“不是不愿意,管家你安排打扫哪里都行,那个院子,我不敢进……”
“为何不敢?”韩缙问。
“因为死……”侍女话没有说完,就在管家眼神的严厉制止下收回去了,并且匆匆鞠了一鞠便转身快步离去。
韩缙目光变得阴翳,他冷冷望向管事,对方在这个跟他一般高的少年的极为压迫的目光下不由得心惊,刚借口要离去,就被韩缙一只手掐住咽喉撑到墙上。
管家瑟瑟发抖,不得不实言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