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

歌声落尽。

台上，老人的表演结束。

苏郇的舞蹈也正好停下，此时女装的他，露出一抹璀璨至极的微笑。

有阳光，有心酸，有真情，也有告别，有释然，也有坚定……

令人看了既震惊又心酸。

震惊，一个人的笑竟然能表达出这么复杂的情感。

心酸，一个人的笑竟然能让他们有种泪奔的冲动。

没等众人消化，台上的场景再次一变，令观众大吃一惊。

只见，台上的苏郇缓缓转头，对着老人所在的方向嫣然一笑。

三尺戏台上，木偶作出同样的动作。

众人仿佛见到了木偶露出跟苏郇一模一样的笑容。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木偶纵身一跳。

在空中划过一条优美的弧度，落入书生面前的火堆里。

刹那间，火花四溅，火苗窜起。

嘻嘻～～！

不知道是不是幻想，众人好像真的听到木偶的笑声。

听到她化为灰烬前的演唱。

“风雪依稀秋白发尾，灯火葳蕤，揉皱你眼眉

假如你舍一滴泪，假如老去我能陪

烟波里成灰，也去得完美——

君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

尤其是最后一句，似乎用尽木偶的所有力气。

字字滴血，把人心都扎透的那种。

令所有人心情都不好受。

哪怕是事先经历彩排的人也一样。

哪怕他们后来发现，并不是木偶真的发声，而是苏郇又秀了。

换了一种不同的女声，再次替木偶发声。

可这次，他们心中伤感大过震惊。

眼睁睁看着栩栩如生的精致木偶毅然决然地投入火中。

噼里啪啦的灼烧声跟苏郇的话映衬。

这是木偶真的在发声。

而且，他们不是木偶，又怎知木偶真没灵性。

万物有灵。

说不定木偶就真有呢！

这一点，随着木偶彻底湮灭成灰，已经无从考究。

只是，木偶随主人慷慨赴死的一幕，彻底印在众人脑海，挥之不去。

尤其是沈爷爷，更是热泪盈眶，泣不成声。

作了一辈子木偶戏伶人，没有人比他更明白木偶跟伶人之间难舍难分的感情。

台上老人跟木偶之间的感情，何尝不是现实生活里木偶戏伶人的真实写照。

这段故事！

这个举动！

这首歌曲！

这出戏腔！

都是苏郇在为木偶戏伶人发声！

三尺戏台后，老人从幕后走到台前。

他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只觉得这一场演出，真·演到了他的心坎儿里。

看着台下众人的反应，苏郇笑了。

这次，台上的主角不是他，而是老人跟木偶。

也是伶人跟戏曲。

不是所有场合，都需要王者光环。

有时候，当个配角也挺好。

为心中情怀尽一份心力，他义不容辞！

“老丈，我……”

书生骤然起身，有些不知所措。

事情发生太快、太急、太猛！

他一介书生，措不及防，根本反应不及。

等他想要伸手捞木偶时，已经晚了。

木偶成灰，仅剩深情萦绕心头。

老人挥手打断书生的话。

他洒然一笑，笑声畅快又凄怆。

令听者伤心，甚至落泪。

“不怪你！”

“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天生万物，各有灵性。”

“我本来想把她托付给你，既然她心意已决，要随我而去，那就随我而去。”

“我们一起同踏黄泉，同渡忘川，同跨奈何，在鬼门关前，再唱一出红尘百态，演一段慷慨悲歌。”

老人继续道。

“我的尸骨就在山神像后，劳烦你把我的尸体火化，跟木偶的余烬放到一块，一起带回老家，入土为安。”

“生既同在，死亦同存。”

老人双手作揖，对书生恭敬行礼。

做完这一切后，他毅然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身形逐渐消失时，书生突然问道。

“老丈，可曾后悔离家，选择做木偶戏伶人？”

老人脚步不停，头也不回地离开。

声音伴着风雪声悠悠传来。

“既做选择，何来后悔。”

“虽是少小离家，辜负父母生养之恩，但也行走山水，看过世界，一草一木，皆在心中。”

“此生潦倒，却也不虚此行。”

“若是能够重来，我亦会做同样的选择。”

“若有来世，我愿再做伶人，再跟手中木偶走一段路，行一座桥。”

说到后面，老人的声音陡然变得高亢有力、苍劲浑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