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自己设定的闹钟忽然响了,我关掉它,掀开被子下床,“我约了病友,先出去走走。”
徐伦点点头,“那婶婶多注意安全。”
我们一起离开病房,她去搭上楼的电梯,而我走向楼梯,徐伦在监狱里认识了好些朋友,他们有些在打神父的时候受了伤,现在还躺在上面的病房。
我现在所在的私人医院由徐伦的家族投资建立,他们好像和我那个尚未见过面的丈夫关系复杂而密切,我不清楚他们之间的事,也不过问,反正也就是那些令人头疼的贵圈真乱吧?大家族都这样。
我在供人休息的花园深处找到了乔瑟夫老头,他就是徐伦的曾祖父,一个很老很老的男人。
听说乔瑟夫老头年轻时是个很不安分的人,老了也不见他靠谱,一大把年纪了还有个比外孙还小的私生子,可谓是老当益壮死性不改的典型代表。
近些年乔瑟夫的老年痴呆愈发严重了,他家里人协商后把他送进了私人医院附属的疗养院,我在楼下遛弯的时候见过他几次,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乔瑟夫不是个闹腾的老人,他很和气,常常坐在花园的靠椅上等他放学归来的小养女,然后看那个一激动就隐身的小姑娘吹泡泡,有时能看上一个下午。
“又来躲人啦?”乔瑟夫问。
“对啊。”我坦然地说,“差不多到点了。”
“你这样,你的朋友会难过的。”他说。
“我和她见面她才难过呢。”我挠头,“而且我没话和她说呀,硬聊多尴尬。”
我也不想那么失礼地背着看望我的人跑,但我实在是害怕那个叫莉莉苏的女士,她应该是我非常要好的朋友,第一时间就从意大利飞到美国找我,可我那个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坐在花园里逗乔瑟夫的养女玩,一个陌生而漂亮的亚裔女士悄然出现,激动地看着我。
于是我问她是谁。
那个女人愣住了,她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和我对视几秒,突然哭了起来。
201205.
“人和人的感情一旦不对等,就容易出事故。”我沧桑地对乔瑟夫说,“上帝也说了,让漂亮的无辜女人哭,那是要下地狱的。”
“你真当我老年痴呆吗?上帝才没说过这种话。”乔瑟夫说,“你就是怂。”
我不满地瞪他,“怂怎么了?被人所爱就该心怀诚恐,你不也一大把年纪还怕老婆?”
“我哪里怕老婆?”乔瑟夫也瞪我,“上帝说男人要听老婆的话,我爱丝吉Q,宠她怎么了?”
“上帝才没——好吧上帝说这话也没什么错,”我咕哝,“也不见你在老婆面前油嘴滑舌。”
我和他相看两相厌地互相摇头,我在花园里坐了一会儿,估摸着莉莉苏也该走了,就打算回病房找徐伦继续听故事。
没想到刚拐出花园没几步就撞见她在不远处探头探脑地找人,我吓了一跳,急忙躲起来跑进另一条过道,拐角的时候不小心和迎面匆匆而来的男人撞到了一起。
“抱歉。”对方率先开口。
“不不不,是我的错。”我操着一口不流利的英语向他道歉,头也不抬正准备离开的男人忽然停下,惊异地看着我。
我茫然地和他对视,忽然听见莉莉苏越来越近的声音,“阿塔?阿塔是你吗?”
我毛起来,“天呐,先生,请千万别说见过我,拜托了!”
我转头跑向走廊尽头,想上楼梯,还没踩上台阶就被人抓着拉进了旁边的房间,我一脸懵逼地看着之前的男人迅速关上房间的门,冲我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有脚步声从远而近地经过又离开,男人靠在门上听了一会儿,回头对我说,“走远了。”
“……哦。”我干巴巴地看着他,“谢谢。”
“没事。”男人摇摇头,我这才发现他的眼睛居然是少见的翠绿色,漂亮得像是隔壁病房贵妇手上的纯粹的翡翠。
大概是这一路上跑得比较急的缘故,男人金色的长发散开了,他过长而弯曲散乱的刘海向上撩起,领口大开,微微看得见锁骨,右手夹着黑色的西装外套。
联想到这里是医院,我有种不妙的预感,“你是要赶着见病人么?”
妈诶,我不是连累别人没赶上见什么人的最后一面吧?
“……也不是特别急。”男人说,“刚才那个人怎么了?你为什么要躲她?”
“没什么,”我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其实我最近因为一场事故暂时失忆了,那个人是我以前的朋友,每次看见我都有些难过,所以我有点……”
男人沉默了,气氛突然变得很不妙,我尴尬起来,摆手道:“虽然听上去有点扯,但我没说谎,我真的——”
“我知道。”他打断我,诚恳道:“我相信你。”
我没说完地话堵在喉咙里,“哦、哦……那你是来见谁的呢?”
“……妻子,”男人缓缓露出一个明亮的而柔软的笑,“我是来看望我的妻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