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从罗汉床上走下时,满头珠翠碰撞发出润玉泠汀的声响,还不等小厮回报。
一着浅绿色衣袍,发束金冠的儒雅公子,带着一大群的东宫侍卫,自院门往这处而来。
那人走进了屋内,一眼便寻到了半跪在地上的玉竹,她后背的衣料被鞭笞的开了一条缝。
循着缝望进去,可见她白皙的肤理上,皮肉已然开了一道沟口子,两相分裂开,甚还往外渗着血。
他看的心里一惊,忙转头示意了一眼身后跟着的婢女。
婢子们当即就明白了,即刻便上前将瘫在地上的容香和玉竹给扶将起来。
就连奄奄一息的路平也被侍卫扶着直便离开了。
玉竹正半跪在地上,疼的她冷汗直出,她现下只觉人要半瘫了。
疼麻的浑身都有些无力,眼角也慢慢溢出些泪来,心里头满是委屈和愤懑。
那泪只晕出了一点,她当即便抬了手腕将它们擦去,不想让旁人看见她这幅狼狈的模样。
有个丫鬟往她这处靠近过来,玉竹被她轻柔小心地扶起时。
她浑身已没了力气,只能将身子半倚靠在那丫鬟身上,才能勉力支撑她站起。
行动牵引下,那处伤口更是疼痛。
尽管她再三强忍着,还是抑制不住地飙落一行泪来。
她自小连重骂都没受过几回,如今却被人这般作践。
那季妈妈完全就是逮着她一人薅羊毛。
不管是揪头发还是鞭打,只对她一人施行,像是完全没注意到,旁处还有个容香。
且那劲也是用了十成十的力,季妈妈本就做惯了重活,又这番下死力,她骨头都差点没给她拆了。
想她也没地方开罪过季妈妈。
若说唯一结怨的地方,便是她上次为难过陈妈妈。
她们两个在这顾府里算是利益共同体,平日里好到穿一条裤子,不用想也知道她是为陈妈妈报仇了。
今日这遭仇,她是怎么也得报回来的。
王仕元看了一眼默站在身后一脸愤懑地玉竹。
她身子有些虚的被人搀扶住,像是痛的不轻,想起她身后有些撕裂的衣裳口子,便拿过一旁丫鬟手里的黛色大氅披去了她身上。
玉竹陡一接到大氅,才堪堪回醒过神,嘴上刚说完感激的话。
才发现来人竟是王仕元。
他是顾景明的至交好友,更是太子妻弟,一直都是太子派系的人。
王仕元披完大氅后,看着玉竹的脸。
不知怎么映出顾兄刚从家祠出来时,那虚弱难甚,堪堪快倒下的模样。
他自己都难保了,还遣人送信让他来救人。
王仕元不由暗自摇了摇头,而后朝大夫人恭敬地行了一礼,有礼节道,
“伯母,顾兄这事惊动了太子,太子极为看重顾兄,知道这事后特令我前来问话,”
说完后,作出难言的表情,看了眼东倒西歪的容香和玉竹两人,继续开口,
“可现下顾兄已然伤到晕厥了,时安兄那处也是连话都开不了口,我只能将有干人等都带去问话,也好早些向太子复命,伯母应是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玉竹被丫鬟搀扶着,在听到顾景明伤重到晕厥时。
心里突然一阵莫名,不由得攥紧了手,他怎么都不肯说原由,是为了保全她吧。
大夫人闻得此言忙和煦开口,对王仕元笑的温柔慈爱,与刚才在屋内那狠毒的模样判若两人,
“贤侄说笑了,即是太子要问话,自然耽搁不得,现下就快将人带下去吧,莫耽误了太子的事才好。”
太子有意想拉拢明哥儿,她一直是知道的,怎敢坏了儿子的前途大事。
王仕元淡淡看着大夫人面上挂的笑,觉得有些讽刺,他如何不知她的为人,但还是规矩的行了个礼道,
“多谢伯母,那我便将人给带下去了。”
丫鬟见状忙搀扶着玉竹和容香往院外走去。
玉竹刚转头,迎面便瞧见有小厮匆匆过来,而后穿过他们这行人,走到大夫人身边附耳轻说了什么。
她眼看着大夫人的脸色一变,神情也有些古怪起来,朝小厮吩咐,“快让他进来。”
玉竹扭回头来,心里暗自奇怪。
她被人搀扶着身子继续往院门口走,却看到顾时安院里的严管事缓缓往这处行来。
他来这里做什么?
玉竹一下子愣在原地,严管事见到她也忽停顿住了步子,像是完全没有料到。
两人便这般遥遥相望,杏眼瞪绿豆眼,一时互杵在原地。
片刻后严管事回过神来,状作无事的对大夫人恭敬道,“夫人要知此事,还得屏退旁人才好。”
大夫人深表同意,点了点头,神情也有些急不可耐,“这是自然,他们已然要离开了,你且随我过来吧。”
严管事转头清浅看了一眼玉竹离去的背影,这才有些懊恼的跟上大夫人的脚步。
早知有人来救,他便不听公子的,这般急着过来了。
若是再晚几步,说不定还能与他们在院门口相见。
如此一来,也不必白白地将孙氏的消息送给大夫人了。
这大房内讧越严重,斗的越乱,水便搅的越浑。
于公子而言,也更为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