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半边身子微靠着门,面朝向她,双手却反放在门上。
显然是她一进来,顾时安便直接反手关了门。
他也不急着说话,轻缓走到了书案前,拿手轻轻拂过一旁的墨斗,良久才开口,“有没有觉得这里很是熟悉?”
若是不逼她一逼,他怎能得到真相。
倘若今日证实玉竹便是那人,那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放她回大哥那处了。
玉竹闻此警戒心顿起,对上顾时安似已确认的神情,不明所以地开口,
“公子这是何话,奴婢是第一次来这里,怎会觉得熟悉。”
顾时安见她还揣着明白装糊涂,也不着急,兀自往玉竹这处缓缓走过来。
玉竹见状连慌后退几步,这才反应过来,拔腿就要抢开门跑出去。
身后却传来他冷静到未起波澜地声音,“你说,要是我告诉了大哥,他那诗是你给我的,你觉得他会如何?”
玉竹的手指已碰到了门,顾时安并未拦着她,她本能就此逃开。
却停顿住了身子,生生缩回了手,面色凝重地转了过去。
“公子说的诗是什么意思,奴婢听不明白。”
见她停顿下来,不再逃开,也不意外,他心里早便有判断了。
此番不过是想弄清楚事情,将它给铺到明面上罢了。
走上前几步带着压迫看她,“别装了,那日我都亲眼瞧见了,深更夜重你从我书房出来。待我进去时,墨斗下便凭空多出了一张字条,你猜上面写了什么?”
视线扫过她眉眼间镇定的神色,片刻后又继续道,“上面写了诗会的题和……大哥的诗。”
玉竹闻此心里凉了半截,看他的目光也越发警惕起来,果然被他抓住了实质性的把柄。
竟还是他亲眼所见!
可她绝不能认,若是认下,该怎么解释她能预知后事,一旦说出来她立时便要死了。
她年纪这么轻,厨房还炖着猪肘子呢,怎么能英年早逝。
“三公子怕是看花眼了,奴婢来你院里做什么,还塞了公子的诗给你。
我吃住在公子院里,公子才是奴婢正经的主子。身为他的丫鬟自是应该帮他的,怎会泄露这些给你?”
末了,又补充一句,“何况,奴婢从未见过那诗,又何来泄露一说。况且公子输了诗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也讨不了好,我有何理由要做这些。”
他这遭本就是在试探她。
按时间推算,顾时安对她态度有异,是秦王之事后,可他说的却是诗会。
怕是成心来诈她的。
到底是男二,这心思缜密地下连环套,她差点就上当了。
看来以前真是小瞧他了。
顾时安皱起眉头,她说的那番话,也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知她还要垂死挣扎一番,耐着性子听她讲完后,才淡淡开口,
“你与我解释可无用,是不是你,大哥自有评判。到时这桩罪若定下来,先撇开大哥不论,大伯母便会生撕了你罢。”
又换上幅极真诚的语气,对上她的视线温和道,
“可若真是你,你便直来告诉我,到底是你帮了我那么多次,我自然要护着你的。”
玉竹对上他满是真意的眼,心头冷笑。
当真是打一棒再给一颗甜枣,为了让她承认这事,还真是用了些心思。
可这一切他根本没证据,那字条上的字迹歪扭的很,谁能瞧出是她来。
空口白话的说他看见了,顾景明怎会信他,只会觉得这是离间计,对他更为不齿。
何况……他也不是个蠢的,这事真若说出来,首先遭殃的不就是他嘛。
到时不论他声名如何,这前途怕是再无指望了。
“三公子说笑了,奴婢行的端做得正,自不怕这些的,你若是想去公子面前分说,奴婢即刻便可与你过去。”
这倒出了顾时安的意料,他未想到一个小丫鬟竟有这种胆识,若是换了旁人,怕早就痛哭流涕的承认了。
不过也是,她本就不是一般人,旁人如何与她比。
神色也有些沉郁下来,看过去轻缓道,“我知你打量我不敢说,不过,今日我既带你来了这处,便是有十成十的把握了。无论你认与不认,左右是不出了这院子了。”
玉竹闻此错愕地瞪大了眼,下意识往门那边看去。
外面不知何时站了许多小厮,纸糊窗子上映出了他们的剪影。分了两排站开,将门堵了个严严实实。
一种无助感从四面八方袭来,她只恨刚才便不该随他过来。
看着他带些阴郁的眉眼,有些绝望和无奈,言语也颇无力起来,“你这么做究竟要干什么?”
顾时安见玉竹心里防线已破,就知机会来了,当即软了声音开口劝,
“你留在这里,我当然会好吃好喝的供着你,往后这院里便是四福也得听你使唤,你帮了我这般多,又能预知后……”
见她听到这话似有些抗拒,神色也开始慌张起来,心里明白了大概,忙慌改口道,
“你若是有苦衷,有些不便说的,我也绝不为难问你。只是大哥那处再待下去我怕你会有危险,此番也是为了你好。”
他这话倒是说进了玉竹心坎里,见他神色认真也不似作伪,她颇有些意动。
是啊,若是待在顾景明院子里,她随时都要担惊受怕,还会面临死无全尸的可能。
若说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这些情绪日夜都在折磨着她。
她没有一刻能忘记自己身处的险境。
何况,她有恩于顾时安,怎么着他都会好生待她的。
而且……他还承诺了不追问原因……
此番便是最好的结局了,可想到顾景明,她不禁有些担忧地抬眼问他,
“可公子那处该怎么办,她们都知道我来了你这里,他若来要人,你该如何打发他。”
都怪她戏做过了些,现下顾景明对她的糖衣炮弹很是受用,要脱身怕是有些困难。
她这般便是在默认了,还答应了要留在院里。顾时安激动的都有些颤抖,他看着玉竹担扰的眼神,连忙安慰解释着,
“没关系,我自有办法的,过会儿我就去祖父那里说这事。”
玉竹听到他搬出了老太爷,立刻便放心下来。
顾景明自小就最听老太爷的话了,有他发话,顾景明便是再不愿也只能答应了。
刚点了头说好,书房外却突然嘈杂起来,门外小厮像是在拦什么人。
有人打翻了一个小厮,人身落地发出沉重的声响。
随即便从外面传来路平气愤的声音,“你怕是活久了不知天高地厚了罢!连大公子的路都赶拦?!”
路平话音还未落完,门就被人狠地推开,力道之重像是要将这门拆了。
两扇门重重地撞到墙上,又反弹了回来,来回颤抖的摇晃。
嘎吱嘎吱,摇摇欲坠,像是随时就要散架了。
玉竹一抬眼便对上顾景明狠戾的神色。
他依旧矜贵自持的模样,只是神色间再无淡漠,反透出阴狠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