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竹跟在顾景明后面,轻声下了马车,看着他长身玉立的背影,默压了心口浊气。
自顾景明晨间讲了那番话,她已担忧整整一日了,今晚路平若真查出个什么好歹来,她岂不是劫数难逃!
也不知她是否留有下证据,那字条又会不会被他们给寻到。
说来说去,还是怪那顾时安,他脑子决计是被猪亲过的!
她若能侥幸活下来,非得跳起来狠抽上他五个耳刮子,打得他亲娘都认不出他来。
转念又想到三皇子是如何兵败的,玉竹顿时颓萎下来,怕的整个人都有些微栗。
顾景明底下养有许多好手,她如何能瞒过他们的眼。
玉竹低垂着头,心内百般纠结,快要经过一处硕大瑰丽的假山人工湖时。
面前人却突然停下了步子,她一时反应不及,哐一下就撞了上去。
玉竹吃痛一声,脑海中杂乱无章的思绪顿时便四散开来,不明所以抬头,耳里却传入一道恨铁不成钢的厉声训斥,
“如今三公子可是熬出头了,李尚书将他外放做官的亲父母都接回京城了,风头无两,大公子如何比的过?!”
玉竹见到顾景明难言受辱的神色,不由微上前几步使身子探过假山,好看清说话那人是谁。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不是她老熟人,陈妈妈嘛。
当初陈妈妈榨干了她手头上所有银两。
害得她现下连出府买只簪子,都得抠抠搜搜,思虑再三,好生可恶。
陈妈妈伸着个指头,使劲戳对面云茵的脑门,恨不得将它戳出个洞来,
“我就让你当初别端着什么架子,你非不听,现如今可好,到嘴的鸭子都要飞了!四福子地位水涨船高,府内丫鬟都巴巴送不及,哪还轮得到你。”
云茵不耐地挥开她娘的手,圆眼含怒起来,
“我知晓了,他现在不也没选出中意可心的嘛,今晚我再去三公子院里寻寻他便是,不怕他不回转心意。”
陈妈妈见她终于上道了,欣慰点点头,继续训道,
“当初我便说四福子额头圆润饱满,是个有福像,你可倒好,还非为个顾林耽误婚嫁,为娘哪会看错。
大公子已是西边的日头,早不顶用了,这府里以后还是要看三公子的脸色生活,所以顾林不如提早扔了省事。”
云茵暗白了一眼,倒像个唱戏法的,往前见了顾林那可是巴结的紧,笑起来比谁都欢,恨不得她当即就嫁了。
为了能让他在大公子面前给爹说好话,她可没少夸顾林呢。
玉竹正愁眼下事呢,如今正是表忠心的好时候,她当即冷了张俏脸,缓缓走出假山,厉着嗓子喝道,
“你们说什么呢,大公子也是你们能私下编排的?怕不是好日子舒坦够了,想吃几顿板子罢!”
陈妈妈被身后冷然愤怒的声音吓了一跳。
转过身便瞧见大公子的贴身丫鬟玉竹站在假山旁,一幅被气到发抖的模样,看着她生怒。
陈妈妈心里一紧,暗道不好,忙赔上一张笑脸,走过去讪讪笑起,
“玉竹姑娘这是何话,你怕是听错了吧,便是给我一百二十个铁胆,我也不敢说一句大公子的不是呀,你这般可就冤枉我了。”
演的倒真像,可惜今儿个碰到她了。
玉竹压下心头的花枝乱颤,只要她能为顾景明出个头,再表表忠心惹他欢喜,指不定这小命今晚便能保住了。
玉竹挪了几步上前,站定在陈妈妈面前,直视着她不安的双眼,气愤道,
“妈妈说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我竟不知你敢托大到踩公子的不是了,不如随我去公子面前由他定夺?”
陈妈妈见玉竹不依不饶的样子,冷汗叠出,将手摸进袖口里欲掏几锭银子出来,手下却忽的一顿,害怕强压下,瞳孔一点点放大。
假山后缓步出来一人,长身玉立,气质冷默矜贵,如今正淡淡看着她。
陈妈妈吓得哆嗦不住双腿,就快跪倒在地上颤微求饶,抖着双瓣磕绊起来,“公……公子。”
玉竹知道他出来了,换上一幅心疼到受了委屈的脸,对上他清润的眉眼,轻缓问,“公子,她们该如何处置?”
顾景明冷淡瞥看了被唬到原地发颤的母女二人一眼,便收回视线,看着玉竹,噙了抹淡淡的笑。
他心里满是暖意,心坎上和软了一块,牵起玉竹白润纤细的手,“罢了,我们回去吧。”
玉竹被他牵着,只好轻抬脚步跟上去,强压下心里被他牵着的不适怪异感。
看向他如玉的侧脸,犹疑片刻还是经不住问,“刚才那番话实在过分,公子何故放过她们?”
陈婆子刚才那些话实在过分了,若是换了她定要把她们脸板儿都给揪烂。
顾景明闻言轻蹙了好看的眉头,看向前方一点怔愣片刻,良久才淡淡道,
“她们不过是说出心里话而已,虽是难听,但我也不想因这就惩罚她们。”
玉竹看着他轻描淡写的回答,心里不禁感慨万千。
不愧是自小受礼仪教化长大的正道之光,这般良善性子也是没谁了,只希望他过会儿也能有如此的好脾性。
回到院里,顾景明便一直坐在书案前凝神写策论。
玉竹坐在旁侧黄梨木圈椅上,一手扶着木把手,一手往嘴里塞海棠酥,旁边白瓷盘没一会儿便见底了。
外面的天早已黑沉到不见五指,估摸着路平也快要回来了。
她手抖的不像话,一直在用喝茶吃糕点掩饰自己心头的焦躁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