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鸣音在黑暗中醒来,他伸手摸向身边,却摸了个空,手指无力地从床头垂落。
房间里静悄悄的,也没有光,混着一股晒干的药草香。
他又呜呜地挣扎起来,虚弱地像是受伤的小兽。
顾鸣音好像流浪在街上的小猫,警觉地嗅闻着每一个路过的过客的身上气息。每一个人的味道都是不一样的,柳月茹带给他的第一眼就好像路过蔷薇时溅在胳膊上的露水,凉凉的,顺着胳膊流下来,一路沁人的花香。
柳月茹是最有可能留下他的人,并且他可以从柳月茹身上换取到很多东西。
她也许不会是最宽松的老板,但绝对是最适合顾鸣音的土壤。
顾鸣音会在这捧土壤里扎根,吸足水分,最后蓬勃生长。
就好像每一只需要人类帮助的流浪猫狗会本能地更愿意亲近那些家里养了毛茸茸同类的人类,顾鸣音选择了柳月茹。
但是他现在醒来,身边既没有昏倒之前期盼过的,对他嘘寒问暖的柳月茹,甚至没有任何人来看一看,安慰一下他。
就算他真得差点为了柳月茹没命。
柳月茹居然还是这么随意得把他丢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漫不经心、可有可无的样子好像在嘲笑:瞧啊,我早就知道你是想踩着我休养生息后往上爬,我会把你当成工具狠狠地压榨完后毫不留情地丢掉哦。
最开始顾鸣音在大街上做个没爹没娘的流浪儿童,经常有人抢别人施舍给他的,微不足道的善心,他那时候打架总是输,就好像真得很疼,他蜷缩起了身子。
顾鸣音从前睁开眼的每一天都担心自己悄默声地死在某个角落,再被别人当成垃圾一样破草席一卷扔到乱葬岗,被野狼刨走皮肉,被鸦鹫叼干骨髓。
他听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乞丐说,人死后如果连个全尸都没有,就入不了轮回道,只能做个浑浑噩噩的孤魂野鬼。
他这么努力活着,以为自己早就累得麻木,现在却感觉到一股被欺骗的愤怒。
大概是因为流浪猫看走了眼,还是再次被捡到它的主人抛弃。
医馆后院里煎药的伙计盯着药的火候,听到屋里头传来动静,现在那屋里只住着一个早上的伤患,是城郊的军医亲自料理了又从县衙里抬出来送到医馆的。
送顾鸣音过来的小兵千叮咛万嘱咐若是顾鸣音醒了,就去找中心街道月茹裁缝铺的柳月茹姑娘。她会处理好后续事宜。
顾鸣音这伤一看就是被人打的,不知道是惹上了什么狠人,才这样要他的命。
那小兵说的裁缝铺柳月茹?应该是这顾鸣音的老板吧。这年头愿意花钱给打杂跑腿的伙计看病的老板可不多见,这小子算是遇到好心人了。
伙计头也没抬地冲屋里头喊道:“安静一点,我这煎着药呢,离不开人。”
这话好似真的有些效用,之前还细细碎碎的,老鼠跑酷一般的响声不见了,只剩下一片静悄悄。
医馆伙计琢磨着是顾鸣音醒来乏力又昏睡过去了,便放下心来没有管他。
等药汁被煎到七分火候,伙计熄了药炉倒出热腾腾的中药,泛起的苦味直冲着小伙计的鼻腔而去,小伙计被熏得一个恶心,侧过头干呕了一下。
这真不能怪他,实在是中药汁太苦了。闻起来都这么苦,更别说顾鸣音还要给它喝完了。
这么想着,小伙计倒有些真心实意地同情起顾鸣音起来。
不管闻多少遍,他都觉得中药是全天下最难喝的,惩罚人的酷刑。
他端着药碗转身,却看见身后的大门大敞着,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地上还散落着一些顾鸣音为了便于行动扯开的绷纱。
医馆的小伙计傻了眼,这这这......顾鸣音伤得那么重,他自己不知道吗?到处瞎跑什么呀?
难道是远远闻见中药的苦气,为了逃避喝药所以提前撤溜了......
他可急大发了,顾鸣音在医馆里无缘无故地丢了,还是江将军重点关照的重症伤患,万一算起账来,倒霉的是他这个跑腿打杂的。
“啊!”伙计大叫一声,冲了出去。
月茹裁缝铺没开门,还是旁边的铺主让他去如果布店看看才找到柳月茹,医馆伙计都吓得嘴角都要燎出火泡来。
他哭唧唧地对柳月茹说:“我在给他煎药呢,结果药有了,人没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去的?又跑到那里去了!”
柳月茹听得再也没了开玩笑的心思,顾鸣音还受着重伤呢!这要是一个不好,真的会出大事的。
她将手上的东西往跟过来的姜符离手上一放,急匆匆道:“姜符离,我先出去找人了,这东西我改日再来取哈。”
虽然明日李姑娘就要来取舞裙了,但离朝神节不是还有约莫一月之久,还是找人最紧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