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初歇,街道上飘荡的油纸伞仿若被适才雨水打散般,纷纷收敛起笑脸。
欧阳紫陌与小丫鬟缓步往府里走,一个在前方若有所思,一个在后面甩着雨伞上的水滴,嘟嘴道:“郡主,路远着呢,咱们雇个轿子不行吗?”
她是从小跟在紫陌身边的一等丫鬟,名唤鸢儿。
雨水沾湿绣花鞋,前边已有轿夫停下,殷勤地招揽生意。鸢儿看看自家小姐,依然沉默不语。
丫头聪明,知道紫陌是瞧见春回久的林小娘子与华家公子举止亲昵,心里不舒服。
她抿抿嘴唇,快走几步靠上郡主的肩膀,“鸢儿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紫陌漫不经心地回应:“你什么时候这么生分了呢?”
小丫头狡黠地笑笑:“依我说侯门公子虽多,能到心上的却少。郡主要真喜欢那位公子呀,还需早做打算!”
紫陌脸一红,嗫喏道:“结为同心要的是两厢情愿,俗语说得好,强扭的瓜不甜!”
“哟,郡主还信这个呢!”鸢儿咯咯笑起来,“天下两情相悦的本就不多,老话还说门当户对呢,咱们府上还不比这春回久药馆尊贵吗?”
听到小丫头看出自己的心事,紫陌有些不好意思,垂眸摇摇头,喃喃自语:“只怕他眼里的柔情早已给了别人,心有所属,覆水难收。”
几个撑着青凉伞的媒婆走过,头戴冠,身穿黄褙子,摇摇摆摆穿街而过,不知给哪家女子说亲,嬉笑颜开。
欧阳紫陌瞧着她们愣愣,心中腾地思绪满怀,想到那句:既见公子,云胡不喜。
风流俊逸的华公子不是没有怀疑过怀抱松狮女子的身份,可是他现在有更要紧之事。
而且欧阳小郡主穿着打扮一向朴素,看上去和头等丫鬟并没有太大区别,气质确实是华贵出众,但侯门府中的一等丫头本也就和副小姐般。
早上一直在下雨,这会儿放晴已快下午,他整理好放中药的百眼柜,冲着思淼笑嘻嘻,“好掌柜,今儿放我出去透透风呢?”
林思淼啧啧地叹气,看男子一双桃花眼浅笑,“你真是越来越不好好做活,动不动就要偷懒!”
“回来给你带好东西。”
“我要不喜欢呢?”
“那就下次接着送呀,天天换花样,还能没一个讨你欢心!”
“我看你是疯了,钱都拿来做这些。”
“我的钱本也是你赏的,不花在小娘子身上还能给谁呢。”好一张巧舌如簧的嘴,时时和含着蜜似的。
思淼败下阵来,扭过身不吭声,算是应允他离开。
待华奕轩来到翰林医官院赵主使的府上,天边已现星辰。
他从小深入简出,守门的仆人都不认识这位小公子。
男子淡淡掏出一个金色印章,下部成满月之形,上面有鸾凤雕刻为柄,在将暗未暗的夜色中鎏金璀璨。
大穆朝历来以翰林为尊,翰林中又以医官院为首,即便是普通人家也知道黄金医者印章意味着什么,何况是医官院主使府上的仆人。
顿时弯下腰去,一路恭恭敬敬请进去,直接来到老爷书房。
当中摆张梨花木大案,其上堆满形式各样的医书,笔海里插着整齐的笔如树林一般。
赵主使坐在梨花案前,先听见仆人引客,后又瞧见华奕轩,没有丝毫的意外。
华公子拱手作揖:“主使。”客气至极。
“来了。”对方公事公办地回,完全不像是父子。
半晌,两人都沉默,谁也不愿意开口说第一句话,气氛尴尬又带有丝丝凉薄。
赵主使清清嗓子,最终勉强挤出一句:“你与欧阳小郡主的婚事已定,过几天就会送去聘礼。”
开门见山地说罢后,微微挑眼瞧男子,他太了解自己的儿子,既然能来就是心中有数,绝对不是莽撞之人。
华奕轩的表情从进门到现在没有任何哪怕细微的变化,与往日里嬉笑颜开判若两人。
冷冷道:“怎么主使认为在下的婚事会由别人做主吗?”
“别人!谁是别人,”赵主使的火腾地就上来,“你的生身父母?”
华奕轩这会儿却笑了几声,只是让人心生寒意,“好个生身父母,杀子送子,天下大爱呀!”
他说的极为轻佻冷酷,对面人的脸几乎要拧在一起,痛苦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