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山芙终于有了第一件正儿八经的案子。
这天一早她就去了衙门,不是告状,而是去调档。管户籍官册的衙役正肘着脑袋打瞌睡,□□下呼噜打得震天响,连有人进门都没察觉。
秦山芙咳了两声弄出些动静,衙役被惊得脑袋重重一跌,登时惊醒过来。
“干嘛的?!”被扰了清梦,衙役说话的语气恶狠狠的,实在算不上友善。
秦山芙上辈子也跟各色人打过交道,深知这些在一线办事的人职低权大,最好不要得罪,于是连忙赔笑走上前,恭恭敬敬给衙役行了个礼。
“民女秦氏,有事要拜托官差大人。我家想置些薄田,看中了县屯七八里处官道两侧的一块地,想来确认一下,那块地的主人家是谁。”
衙役不耐烦地挥手:“这是衙门册子,你想看就看?想问那块地的主人家是谁,就近敲家农户的门不就清楚了?”
这摆明了是不配合了。
秦山芙也不恼,毕竟古时候的公务员压根没有人民公仆的精神。她又走得近了些,用袖子掩着,往衙役的眼皮子底下塞了些银珠子。
“大人说得在理。但毕竟也是笔大买卖,我还是想稳妥些,免得被人坑了银钱。大人您行个方便,就将那官册让我看上一眼,没别的什么了。”
衙役抬眼四处看了看,状若无事地迅速将碎银扫进手心,撂了一句“等着”,就懒洋洋地起身去找册子了。
秦山芙笑着应声,心疼得在滴血。
开张以来一文钱还没挣来,行贿就先搭进去不少,实在憋闷。可她也没办法,只好在一边干巴巴等着。
衙门里文书档案繁杂,那衙役一看又是个四肢不勤的,一进去就半晌没了动静。秦山芙等得无聊,就站在门口仰头看四方院里的天。
今日不是个好天气,薄暮冥冥,似有雨意。她没带伞,怕这衙役再这样慢手慢脚下去,指不定她得困在雨里回不去。
她返回去好声好气地催道:“大人,那官册找到了么?要不我帮您一块找?”
“找到了找到了,催什么催。自己翻着找吧。”衙役还是恶声恶气的,将手里的册子往桌案上一扔,霎时尘灰漫天。
秦山芙别过头去,正想拿起来拍着上面的灰,不想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先一步将册子抢走了。
“呵,好大的官威。”
秦山芙一惊,转头一看,只见一个身量颀长的年轻男子站在她身后,神情带着些嘲弄,正是韩昼这个闲人。见她转头,他又垂眸望向她,方才戏谑的神情不见,眼里蓦地绽出笑意。
他身着浅青色长衫,宛如泼墨画里的一只素竹,颇有雅意。就是这浑身的香气……秦山芙扭头重重打了个喷嚏。
韩昼脸上的笑意僵了僵。
“哎呦,韩公子,您怎么过来啦?方才……方才小的睡糊涂了,没收住脾气。——来,您坐,您这边坐。”
衙役一见来人是自己顶头上司家的公子哥,一改方才盛气凌人的模样,连忙狗腿地将椅子让出来,弓着腰讨好似地对韩昼笑。
韩昼不咸不淡回道:“不坐了,我来找本县志。……这是什么?”他随手翻着手里的官册,好奇地问秦山芙。
衙役不合时宜地接话道:“是土地划分的官册,用来查哪块地是谁家的。”
这狗腿子还有没有点眼力见?他问他了?
韩昼狠狠瞪他一眼,望向秦山芙时旋即和暖了神色:“不知秦姑娘,查这个做什么?”
跟你有什么关系?秦山芙按下腹诽,狐疑地扫他一眼。
她不想跟他解释太多,想从他手里将册子拿回,不想韩昼胳膊一抬,愣是让她捉了个空。
秦山芙无语道:“韩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姑娘,韩某方才在问你问题,你该好好回答我才是。你不回答我,我就不把册子还你。”韩大公子语气竟很得意。
秦山芙叹口气:“韩公子,你不要为难我了。我这也是受人之托,案子的事情,不好与外人讲太多。”
“哦,办案啊。这我倒感兴趣了。我见过我爹这个县令办案,还没见过讼师办案。要不,秦姑娘这回就让我开开眼?”
这人怎么这么难缠?秦山芙正色道:“韩公子,你怕是不知道,讼师这行有个规矩,那便是为自己的委托人保守秘密。你要是想知道我怎么办案,下回你亲自委托我案件,不就知道了?”
韩昼听她这么说,倒也不像是托词。可他还是不想这么罢了,又笑嘻嘻道:“行吧,就依你,不问案子的事了。不过秦姑娘,韩某还有一问,你要是不答我,我还是不给你官册。”
秦山芙耐心告罄,不等他说完,先问道:“韩公子,我也有一问。你为何像那浪荡登徒子一般,总是纠缠于我?”
韩昼一愣,“我?!”
“我与你并不熟稔,甚至频频失礼于你,照一般人早就对我退避三舍了,为何你却反其道而行之?就像眼下这般,岂不正是调戏良家子的举动?”
韩昼仔细一想,竟无法反驳。
他平时虽没有世家弟子那副趾高气扬的做派,但出门在外,也是半点受不得人冒犯的。秦山芙屡次对他冷脸相向,他也生气。可是生气过了之后,下次见到她却还是忍不住与她搭话,甚至她不理他他还要变本加厉招惹她……这不是登徒子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