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道内血流如洗,恍如地狱血池入口处。
快走出舱道口时,我看到一具完整的尸体异常醒目。他俯身脸半埋在血水中,像一个路边喝醉躺在自己呕吐物中的酒鬼。四周的血水上散落着点点白色的小石块,那是他的牙齿。有七八颗人头散落在他身边,其中一颗紧紧镶嵌进他后腰,就像原本就在那个位置长了一颗人头一样。正是刚刚进去说话的那个姓高的年轻人。
一出通道,舱外边阳光还是那么刺眼,雨清不由自主地闭了一下眼睛。等她再睁开,我随着她视线看过去,空旷的船甲板上,此刻停满了各种各样的海鸟,不停飞起飞落,就像盛夏厕所里无数觅食苍蝇盘旋成黑云。它们大部分是海鸥,此刻将这片甲板当做了一个梦幻的自助餐乐园。它们喧闹着飞跳着,拍打着翅膀,在船上来回穿梭啄食散碎的血肉。我视线处,清楚看见一只海鸟从一具尸体胸腔钻出来,全身羽毛沾满血浆和不知名块状碎肉,它那原本圆睁的可爱小眼睛,此刻看起来无比恶毒又贪婪,瞳仁阳光下闪烁着邪恶的灰色光泽。它看到甲板上仅剩的几个活人,并不害怕,而是拍着黑白相间的翅膀张嘴欢叫一声,又钻进另一具死人胸腔肆意欢乐。
这确实是海鸟的乐园。假如,海鸟像人类一样有思想的话,这里对它来说确实是灵魂最渴望去的天堂。
从尸体残存着各式各样的衣服来看,既有我曾最熟悉的那些猪仔,也有许多手持武器的无头尸,身边散落一地粮食,蘸满血水的大米密密麻麻,随着血水流粘稠又缓慢地流淌,像是电影异形里从死人胸腔流出来的虫卵。
甲板上到处都是散乱无绪的尸体。大部分没有头颅,不知行凶者是如何一种变态的思维在作祟。血泊中的尸体,像农村一垛垛被摔散的麦子,扔得到处都是,难以分辨彼此。
唯独一堆尸体比较显眼;在甲板中间一侧,有一百多具看起来像是睡着了的尸体,他们衣衫整洁,人人神色平静,姿势怪异地斜堆成一大块,像是金黄秋季农田里堆着的整齐麦垛。这些人每一个手腕处都被划开一道大口子,血顺着手指像春天屋檐下融化的冰凌,滴滴答答往下流,以他们为中心,肆意浸染滋润着这艘船上古老的船甲板。
我听到黄桂祥喃喃地说,这王八蛋真是个狠人,居然真把自己人都杀了。
在这纷杂海鸟群最深处,在这堆尸体垛子后边,一轮高高挂在西天上的毒日下,我看到一个头戴黄冠身穿红袍的藏喇嘛,正在虔诚地垂首合十低低吟诵经文。他沙哑又浑厚的声音远远传过来,他的诵经声里满是慈悲和哀怜,任凭谁一听都会心生恻隐,极有感染力。在群鸟喧哗吵闹声中,异常清晰。他旁边,竖立着一个一人高的窄柜子,柜子口朝着我们方向,每隔一段用一道铁条横封住。那个柜子里,赫然躺着一个浑身赤裸,闭眼不动的年轻人。那个年轻人,面貌特别像我来到精神病院才认识的你,姜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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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斗法(以后章节名也不起了,懒得起)
李红妹,你能确定你看到的就是我吗?姜塬嘴里嘬着一根完好未点的烟,斜着身子问。
怎么可能。我已经说的很明白。看着像你。因为我来到这个鬼地方很久后,才认识的你。
先做梦,后认识我。有意思。可是你怎么就知道就是我而不是别人呢?你会不会认错?难道在梦里,我们有过交流?
没有。我们从始至终没说过话。
那你怎肯定就是我。
李红妹想了想,面带迷惘之色说,我不知道。我当时不知道是你,可是现实中见到你,我看你第一眼的时候就感觉是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梦里的你和现实的你给我的感觉一样吧。虽然现实中,你同样没和我说过话。
如果硬说一个原因,那就是,你身上有他的感觉。
什么感觉?姜塬疑惑地问。
我很难形容,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就像你一看到某样东西,就想起你的某段经历一样。比如,嗯你一看到围巾,就会想起秋天和冬天,可是如果再具体一些,你一看到你妈妈给你织的红色围巾,你就会将记忆定格在你多年前第一次系着它去约会,接着想起这个约会的具体内容,比如你和那个女孩那天晚上的第一次接吻。
如果你再细致点,看到这条红色围巾上的一个污点,你就会想起和女孩第一次接吻后你们去吃冰激凌,然后说的那几句甜言蜜语。也许时隔多年后,你忘了女孩的长相,你也忘了这场约会。甚至忘了这条围巾居然还在你家柜子底。可是某一次收拾家,当看到这个围巾,你瞬间就会完全想起你和女孩吃冰激凌时说的那几句话,字都不会漏一个。而且,女孩的语气,你当时的心情,感觉,百分百你会还原。
这个比喻不太恰当,你能理解吗?李红妹问。
你这个说法好有意思。姜塬轻笑道。是的,我当然能明白你的意思。有时候,人的某种感觉能瞬间激发大脑深处尘封多年的一段记忆。而这段记忆,在此之前你完全忘却。
你总结的很到位。姜塬,你一定是学历很高很有文化的那种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