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大部分饭桌都不怎么说话，安安静静吃饭。唯独姜塬他们这一桌，有老莫这个半仙儿和爱热闹的老许带节奏，气氛要活泼许多。老莫依旧边吃边叨叨念念，热包子也堵不住精通易经无所不知的嘴。他和塔吊工张山是绝配，两人应该是这个病区，这个医院，乃至全亚洲，全世界最好最默契的最佳拍档。一个是号称熟读易经三十年，不出世的预测大师，单凭三个铜钱就能预测彩票股市乃至天下大事的奇人。另一个，则是打工十五年以来，节衣缩食买彩票妄想一步登天的彩票狂人张山。张山最光荣的事迹，就是拿着自制中奖彩票，去省体彩中心非要清空百亿奖池，坚称自己能上福布斯排行榜。本来他这种人，没钱来这里，但是他锲而不舍，一次次地去体彩中心，不停给记者打电话要求采访，在尧都当地已经不是笑话或者网红那么简单，而是深深地影响了当地ZF形象，还扰乱社会治安。当地ZF实在对这老光棍没办法，只得体现一下制度优越性，公费送他进来治病。

而老许，更奇葩，这家伙就是本地金马村村民。儿子还在村委会当会计。金马村算晋阳最繁华地段的城中村，本地人个个拆迁后都是几千万身价的拆二代。老许前半辈子，一直在盖房，租房，维修，收租中度过，拆迁后，突然多了六七千万，一下子激发了原本压抑的本性，天天洗浴中心大酒店骚情，还包了个四川妹子养小三。他老婆知道后，大吵大闹不管用，老许非要闹离婚，弄得满村风雨，家族蒙羞。上进的儿子，正是端公家碗混饭的最关键时刻，要竞选一村之长，这时候断然不能接受这个放飞自我的老爸。于是母子二人合谋，再加上医院里工作的舅舅，三人一通酒拿下老许，就送到这来治病。用儿子的话说，宁愿爸爸是个病人，也不要爸爸是个花花太岁。

没办法，老许只能进来修身养性。好在，老许很能看得开，健谈豁达，算是整个病区的开心果。给护士起名王钢蛋，也是老许的杰作。

一桌人吸吸溜溜地喝蛋汤。姜塬望着背着手来回穿梭巡视的护工，皱着眉头对老彭抱怨，怎么感觉最近管得越来越严，吃个饭都要这么认真巡视。真特妈越来越像监狱了。

老彭还没说话，对面老许咧嘴乐呵呵地说，姜塬啊，这你就不懂了。春天到了，赵忠祥老师说春天到了，又到了，交配的季节。说着，他还模仿了两句赵老师经典配音。万物生发，植物要发芽，动物要交配，也是精神类疾最容易复发的季节。据我所知，每年春天一到，医院上到院长下到护工，都很重视。堪称心理疾病界春运。对他们而言，这是个大事儿。我听说啊，老许抬头看看周围，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说，我可听说了，前边重病区昨天有个躁郁症发狂，好几个护工按不住，差点酿成事故。所以啊，我们跟着倒霉，也要被严格管理一段时间。

老彭终于对付完嘴里的包子，插话说，老许你又胡咧咧，我怎么听说，每当农历十五六，才是这医院医生护士们最紧张最不想值班的重要日子？

老许听了，毫不在意，用与他年龄极不相称保养好到细嫩如女人的手轻轻一抹发亮额头微微沁出的细汗，豪爽一笑，说，这你就不懂了吧，小彭。你说的每月十五六，那是黄历里说的凶煞日，一般都是太岁巡街的日子。你想啊，凶神下界，人间能太平吗。我说的春季，是科学家研究出来的发病高峰，两码事知道——

没等老许买弄完，一旁一直和张山嘀嘀咕咕的老莫忍不住，打断老许说，许哥，我的款爷哎，您说别的我都恭恭敬敬地听。可你说这黄历这段，我真忍不住了。您是大掌柜大东家，可不能满口柴胡是不是？

说完他又朝着对面姜塬三人飒然一笑道，彭老哥说的这个事儿，是真有。可不是款爷说的那个什么太岁凶星，当然，保不齐呐，每月十五六会有那一天正好犯神煞，好比说上月十五逢五，就正好是太岁出游，羊刃坐宫，这一天呐，诸事不宜尤其是破土。可彭老哥说的这个事儿，根本跟黄历没啥关系，而是跟西方占星术有点关系。

小罗是个好热闹的，一听来了兴致，说，哇塞，老莫你潮州佬下南洋，到哪都是龙生虎猛。没想到你还懂西方那一套耶。给我看看血型星座先。

老莫微微一笑，作态如世外高人般摆摆手，也不理会小罗，自顾自地说，几位啊，西方占星术师早在中世纪时候，就发现一个规律，每到月圆之夜啊，城市里犯罪率就特别高。那些坏人啊，好像事先商量好一样，扎堆在这两天作案，而且是越靠海的城市，感觉越明显。所以啊，西方有一句谚语，不要月圆之夜出门。那些狼人，吸血鬼，妖精，大部分传说中的妖怪，都要在月圆之夜办事，狼人，要在月圆之夜变身，吸血鬼要在月圆之夜吸血。种种恐怖传说，都跟月圆之夜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当然，我们中国古代，有传说月圆之夜会有妖精对月吐丹，月圆之夜杀人修炼之类，这都是类似的规律被人们神话了。

老莫的忠实听众兼脑残粉丝张山听到这，顺嘴问道，莫大师，世界上真有妖怪和狼人这些东西吗？

老莫笑着，莫测高深地摇摇头说，妖魔鬼怪我认，可是狼人和吸血鬼我是不信的。这些现象啊，直到西方科学体系完备，牛顿发现万有引力之后，才有西方科学家研究出来，原来所有的问题，都跟月亮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