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很瘦弱，属于皮包骨头人形骷髅那种。后背的脊椎和肋条都在肉皮下清晰凸显。他蓝色人字拖配着一条泛白廉价牛仔裤，属于城市中很标准的痞子小青年形象。整个门厅地方并不大，也就两米多宽，他到门口并没拿啥钥匙，而是从兜里拿出一个一次性打火机，绕着玻璃门中间乱划拉，嘴里还念念有词。我疑惑地想，难道玻璃门用不容易看见的透明鱼线缠住了？可从我角度看去，玻璃门干干净净，我的想法不太可能。

我正琢磨着，青年忽然收回打火机，转脸对我说，门开了，你走吧。

唉，姜塬说到这，叹口气苦笑一下接着说，也就这时候，意外发生了！那个青年估计是蒙在头上的T恤没裹紧，突然掉落到地上。露出一张满是麻子的脸，青年人呆愣一下，大叫一声，又蹲在地上摸索着白T恤，慌乱地将脸蒙起来。我感觉到，青年人满是惊恐，身体哆嗦成一团。

我连忙说，大哥，我什么也没看见真的。我可以走了吗？

谁也不说话。只有青年人一直在抖。

我听见沙发后的中年人一声沉重叹息。说，老七，你开了门就过来吧。青年人听了，两手慢慢地停下来，身子却不动。

中年人又说，老七，你过来，让他先走。

我也说，是啊大哥让我走吧我真的啥也没看见，我脸盲。

青年不说话，突然恶狠狠一拍玻璃门，凶恶地对我破口大骂，闭嘴我×你大爷的你这个扫把星！

说完，他从牛仔裤后兜里掏出一把蝴蝶甩刀来，腕子一甩，银色刀锋亮出，我连忙将蜡台对准他。没想到，青年看都不看我一眼，反而将刀锋转向沙发后三人，仿佛我就像不存在的空气一样。

气氛很诡异。难道是要火并？电视上都是这么演，可就因为这无趣的麻子脸被我看见了？

沉默好久，沙发后中年人终于低沉地喝道，老七，你这是干什么。语音里还带着一点怒意。

青年此刻也不抖了，他眼睛再无惊恐，而是圆睁着，他用力一拉，将印有刺绣老虎头的白T恤摔在地上，生硬地说，没什么。老子本来也早就受够这种耗子钻洞般的日子了。我的好、大、哥。

青年说好大哥的时候，拖着腔，鼻音很重，像是嘲讽，又像是不屑。

中年人挥挥手，让另外两个人将沙发扔在一旁，说，老七，你想怎么样。

青年满是麻子的脸毫无表情，他眯着眼睛，用手里的刀锋指了指我，说，我们杀了他。杀了这个看过我脸的扫把星，一切就像没发生一样。

中年人木然摇摇头，说，你不能碰他。谁也不能动。老头子们都说，他是关键。

青年人疯狂地大喊，那我怎么办？他已经看过我的脸了。青年人此刻正好站在门顶小射灯光柱内，雪白的一束灯光打在他满是麻子的脸上，手中的一小截刀锋如毒蛇吐信，我有种看着舞台剧的感觉。而对面的中年人，则隐藏在大厅昏暗中，像是一尊黑色塑像。

中年人冷冷地说，你既然有此一劫，就要以身应劫。这是命。红颜三春树，流年一掷梭。老七，我们都明白。还有，话别说的太多。规矩你懂。

青年哈哈大笑，举起手中刀锋，癫狂地说，我的好大哥，我死了，正好这幅臭皮囊还能让你们像街头野狗一样再苟延残喘下去对不对？

他一指三人身后，远处台球桌上那一堆尸块，大声说，也许，本来下一个就该是我，这下正好，省了哥哥们不少良心过意不去的时间，我说的对吧！

说完，他狂笑着，麻子脸在光柱中扭曲做一团，瘦弱的胸膛一张一翕，像里边装着一条上岸后拼命挣扎的鱼在疯狂甩尾巴。

中年人一语不发，慢慢地向前走了两步，我这时才发现，中年人走路有点一瘸一拐，他边走边举起手，紧一紧系在脸上的灰色夹克，有点像电视里阿拉伯国家狂信徒站在清真寺门口整理仪容。

青年急了，举起手中小刀，大喊，停住！你再过来我就要动手了。中年人慢慢站住，一字一句地说，老七，你先让他走，然后我们在说你的事。相信我，会解决的。

青年哈哈大笑，在光柱下，他脸上的麻子夸张地拧曲，喷出的口水轨迹我都能清晰看见，他悲愤地说，确实会解决。不过我们都知道，事情是怎么个解决法。说完，这个小痞子居然后脚一蹬墙，侧身向我刺来，那刀光来的太快，距离又这么近，一下到我眼前，我只来得及大叫一声，看着眼前一道刀光，然后，然后我就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