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您吩咐吧。”
恭顺低头的姿态表明他已经做好了赴汤蹈火的准备。
莉莉说:“我希望您能代理这份遗产的捐赠事宜,捐赠对象是街道社区和本地的学校。”
“捐赠?”短暂的不可置信后,律师不由大惊失色,出于职业习惯还是下意识地警告她:“这是您一辈子都挣不到的资产,有了它们您就可以不住这间小出租屋,还能有很多自己的钢琴。”
“我已经有足够多的房子和钢琴了。”
律师的目光凶狠了那么一瞬,随即又可怜巴巴地注视着她,但莉莉已经径直越过他向着离开墓园的方向而去,“就这样吧,剩下的事情可以和我的私人助理谈。”
她踩着浅口的黑色皮鞋在这泥泞的路上如履平地,留下窈窕动人的背影肆意牵扯心肠,把那儿用最细微的钩子抓挠到发烂,但残忍到头也不回。
在她去的方向,黑色的四轮马车不知不觉停在了墓园外,没有任何的赶车人坐在车前,四方形的黑厢主体低调的像是一辆送殡车,或者是一个昂贵的棺材。
是的,非常昂贵。
外缘的镀金一定是真的,四匹白到一丝不苟的马儿温驯地立在车前,它们的骨骼强健有力,脊背宽广线条,好像它们天生就该在马术的表演场上,但此时却被毫不珍惜地用来在这风雨天拉车。
车上下来两位年轻男士。
两人的面孔和莉莉是同一调的白皙,黑色的礼服衣冠楚楚,别着精巧的宝石袖扣,其中一人的手上还低调地戴着一枚戒指,像是权贵们喜爱的家族章纹。
他在侧边替莉莉拉开了车门,绅士地接过了她的手包,而另一位撑起黑色的伞向着律师的方向走来。
律师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搭着男人的手,然后扬长而去。
噢,荡-妇。
“你应该庆幸她对你没兴趣。”留下来的那位以一个过来人的姿态安慰说,又驴唇不对马嘴地表达了遗憾,“不过你本来也不对她的胃口。”
但在律师进一步追问前,他打开牛皮纸的文件袋,完全就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她的临时私人助理,因为她的上一个专职助理三十年前就死了,希望能合作愉快。”
马车内,律师气急败坏的样子直直逗得男士发笑,“我保证他在骂你。”
“闭嘴吧,小鬼。”
莉莉不想听他说这些了,她散落被水汽沾湿的发辫,踢开了自己沾满泥渍的鞋,卷下自己的裸色丝袜砸向男士的脑门上,蜷缩起站累了的双腿,满不在乎地让泥水弄脏了舒适的座椅。
男士躲开扔来的东西,没好气地说:“非常感激您还记得联系我们,而不是又一声不吭消失几十年再回来。”
上次是在某个公墓的里藏了整整三十年,直到那个公墓迁移,她才被施工队挖出来,虽然摆平这件事只花了一些小钱,但天知道她下次会往哪里乱跑。
“我有记得留下便条。”
“是啊。”
男士耸肩,但他不觉得一张只写了我打工去了的纸条能有什么作用,家族的长辈们还是很生气,然后往他们这些不争气的年轻一辈的身上撒。
“给我讲讲最近发生了什么吧。”莉莉轻声道,她这两年几乎过得与世隔绝,报纸在信箱里潮湿发烂也懒得去过问。在男士开口前,她又给了个认真的眼神,“我刚刚送走了我最后一个后裔,我亲手结束了她,现在别惹我生气好吗?”
明明是商量的口吻,但男士再也生不起一点打趣的胆子。
“没什么,一切照旧。”男士说,但他的余光里是明显不相信的莉莉,在后者拿着鞋跟砸他之前,男士招认得很快,“好吧,祖父可能有些不太好,但他不希望我们打扰您的度假。”
“那是打工。”莉莉纠正他,但这似乎不重要。她缓了口气,把烟丢出后才问道:“说说他怎么就不行了?”
“他太老了。”男士说的那么理所当然。
莉莉却不以为意,“他能熬到我回去就还行。”几千年的不老不死已经让她做足了心里准备,冷静地来迎接任何家族成员的离去。
“他不希望你回去,”男士接着说,“因为圣廷的人上门拜访了。 ”
卡斯滕和圣廷已经休战很久了,偶尔还称得上是关系和谐,年轻一辈早已习惯于此,但并非所有人都能接受,比如眼前的这位。
莉莉不自然地皱眉,像是浑身都在难受,她说:“他们最好有足够重要的事情。”
“也许吧,”男士正色道,“圣狱塌了,他们觉得你知道些什么。”
但莉莉只是别过了脸,像是默认了这件事,瓷白的侧容依然冷艳,脊背却紧绷得像是拧紧的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