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内,桌面空空荡荡,书册、宣纸与毛笔散落一地。谢宣没束发,端坐在椅上闭目养神。
陈渊端了木盘,盘上的饭菜冒着热气。蹑手蹑脚近了身,饭菜全部放上桌时,他在心里长吁一口气,扭过头,抬腿刚要走。
“去哪儿?”
脚步再响之时,谢宣睁开了眼。
陈渊被迫僵在了原地。
谢宣的声音不冷不热。听来是平淡的语调,但在“身经百战”的陈渊耳里,无疑是威逼利诱的前兆。这几天里,这样的情形重复了将近十次。
陈渊下意识躬了身,脱口而出:“嫂子有何事要吩咐?”
红衣下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腿,谢宣没穿鞋袜,脚悬在半空,脚趾并拢虚点地面,对这个他以往不甚在意的称呼冷眼相待,淡着语调吐露驳词:“少套近乎,我不是你嫂子。”
“嫂子,我……”
陈渊芒刺在背,抓着木盘的手紧了紧。不过,人是怂了,称呼却没怂。
“这菜我不爱吃。”
“什么?”
“吃腻了,我不想吃这些菜。”谢宣重复一遍。
为了渲染不满的情绪,他特意补上了“吃腻”的说辞。从这里离开,实话实说的理由办不到,那便只能用些刁钻的角度了。
嘴上不敢言,陈渊在心中叫苦不迭。为了回皇宫,他嫂子这两天隔三差五换个新招来整他,现在都不惜扭曲自己的性格,同他闹大小姐脾气了。
照他哥的话来说,他嫂子就是公主。那么公主闹大小姐脾气,是于情于理,是在其位谋其事。他又怎么能有不满的想法?
“你要吃什么?”陈渊定了定神,“我现在就去做。”
“此处太闷了。”谢宣说,“出门透口气,就什么都吃得下了。”
陈渊结舌几秒,立马答道:“我不能让你去找贾卿言。”
谢宣终于看他一眼:“我可什么也没说。”
陈渊却再道一遍:“我既不能让你去找贾卿言,也不能带你去找他。”
这一句话正中谢宣痛处。此处可是危机四伏的战场,陈元狩不让他走,又无人助他,他一个人如何走得掉?
见人不语,陈渊迟疑片刻,轻声开口劝道:“嫂子,别和我哥置气了。”
谢宣往后挪了挪椅腿,刺耳的动静刺啦响,他弯下身子,光脚踩在地上,手指夹起地上一张薄纸。稍挑剔一会儿,又捡了只干净的毛笔捏在另一只手里。
这两样东西放到桌上后,谢宣再瞥向身后的人,陈渊神情僵硬,连脊背都挺得格外直。实际上,他也不想总为难陈渊,更不想老在他这头作无用功。
可毕竟他与陈元狩说过不愿回宫的醉言,所以每回他与陈元狩提此事,都觉得自己理亏。更不要说,在前一晚,他在好声好气打商量,陈元狩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仗着力气大,在桌上折腾完,又把他抱去床上折腾。
谢宣应道:“我没和他置气。”
一句话不说的氛围持续了十几秒,陈渊始终没敢放松,待得久了,说错的话怕是会更多。自幼养成的机敏告诉他,此地不宜久留。
不让他赶紧滚,他嫂子指定是还有招数。
陈渊开口:“嫂子,我……”
营帐角落的白狗在睡梦里呜咽,谢宣头也没回:“帮我磨个墨。”
把“先走了”这三个字咽进喉咙,陈渊蹲下身,认真收拾残局。凌乱的地面干净后,他在桌面乖乖磨墨。与此同时,他在心中组织着回应的话。
两边都不愿意得罪,陈渊顶着僵硬的面孔,装作好奇地开口问,实则是在替他哥打探“军情”。
“嫂子,你准备写什么?”
言语间,谢宣伸过笔,笔尖蘸了黑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