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宣成天待在军营里,见到的人除了陈元狩便是陈渊,他并非是不能出去,只不过外头都是些他不认识的生人,他不知该称自己为什么,索性就不出去了。
陈元狩每日按时给他送饭,晚上和他在一张床上睡觉,与他说些只有疯子能听明白的情话。
有一日,营帐的帘子被拉开,有两位生面孔士兵来回两次,搬进两个沉甸甸的木箱。
他们全程都低着头,搬完箱子就快步出了军营。
谢宣放下手里的书册,上前将两个木箱打开,看见两大箱华贵艳丽、颜色张扬的衣袍,没有一件是重样的。
正是秋寒时节,他整日待在军营里,又天生体寒,压根出不了什么汗,恐怕等冬日过去,他也不可能将这些衣袍全部换完。
也不知道具体到了哪一天,军营外安静了许多,后来又变得嘈杂不堪,谢宣隔着营帐听墙角,也能听见搬伤兵与操练兵阵的声响。
于是他知道,外头在打仗了。
这之后的每日晚上,陈元狩比以往到得要晚些,他走得很安静,生怕吵醒睡着的人。正是战乱之时,营帐外与营帐内深夜也点着灯盏,谢宣的睡眠变得很浅,往往陈元狩卸下身上的战甲,在刚临近床沿之时,他便听到动静睁开了眼。
他低声问道:“仗都打起来了,怎么还是你这个老大每日都要来烦我?”
陈元狩既不反驳谢宣这是自己的军营,也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他侧躺在床上,神情认真地望着近在咫尺的美人的脸,语调痴迷地呢喃道:“真好看。”
谢宣愣了愣,定神看了看陈元狩没有半点泛红的脸。他心头划过疑虑,主动凑近了些。不过刚一凑近,陈元狩就把他死死地抱在了怀里。
他与陈元狩脸对着脸,四目相对。
陈元狩望着他,眼眸深不见底。
谢宣皱了皱眉。
果真是好大一股酒味。
“你喝酒了。”谢宣开口道。
陈元狩应道:“我没醉。”
醉鬼向来都会说自己没醉。谢宣不想与他争论这些,抿紧了嘴唇不再说话,转而侧过身去,闭上了眼。陈元狩进了这军营后,他往往能睡得更沉些。
“谢宣。”陈元狩忽然唤道。
谢宣睁开眼,惊讶于陈元狩忽然叫出他的全名。
陈元狩在他脖颈处啃了啃,继续道:“谢宣,你好香啊。”
脖颈处传来痒痛的触感,仗着对方此时是个醉鬼,谢宣的语气变得不客气起来,干脆利落地回道:“滚。”
“跟我成亲吧。”陈元狩握紧他的手,像是生怕他从这张床上突然消失一样,将他拥得更紧。“一刻见不到你,我就想把那些让我不能见到你的人都杀了。”
谢宣不说话。
等陈元狩的怀抱松了少许,他才摇头应道:“不要。”
陈元狩也不说话了,只是又咬了口谢宣半露在衣物外的肩膀。
谢宣的神智清明了些,他重新侧回身去,微微抬起眼,手指轻轻碰了碰陈元狩瘦削下巴旁的颌骨,沿着直线一路轻触过死死盯着他的那双狼眸的眼睑,最终抬起手,摸了摸眼前人的头顶。
停了半晌后,他慢慢道:“你要把这场仗打胜。”
后来,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又被陈元狩抵在床上亲吻了许久,被这只半醉的野兽又亲又抱地折腾到深夜,除去两三声凄寂的鸟啼外,营帐外已经彻底没了其他声响。
经过这晚后,陈元狩每日带着一身的血味,明明就是杀人不眨眼的凶猛野兽,硬要在他面前装成乖巧的小狗,在他耳畔低顺地说些早讲了许多遍的浑话。
谢宣原先还会觉得难堪,可这仗打得太久,他也每日都能听到,渐渐的,也就真的无所谓这样的话了。有时候听得气了,他还能以嬉笑的态度驳回去。
日子过得既快又慢,唯有一点,谢宣十分确信,他仍是不喜欢陈元狩,却也不讨厌他。这军营里人人都怕陈元狩,连陈元狩的亲弟弟也是,但是他一点也不怕。
他不知道这仗打得怎么样了,只知道冬天到了。
夜里,陈元狩坐在他的床旁,在烛火微弱的光芒下,用笔在纸上涂画几笔,又写了些字。
谢宣在床上支起身,凑上前去望了两眼,看见他是在筹划华阳郡之后下一场仗的启程路线。
察觉到这一事实后,他微微拧眉看了一会儿,随口道:“字真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