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更深。
寝房里,唯有桌上点着一盏烛火。
谢宣侧躺在床上,望着陈元狩点亮了另一盏灯盏,轻轻放到了床沿边立着的高凳上。
烛火的红光照亮了俊朗的面庞,陈元狩抬眼与无事可做的他对上了目光。
今日的种种场景历历在目,谢宣倏然心头一跳,在床上支起上半身,有点儿凌乱的黑发散至腰间,“马车里还有我的衣服。”
陈元狩没说话。
谢宣轻声道:“他们会看到的。”
陈元狩抬了抬眼,起身松开衣带把外衣脱去,掀开被褥坐进了床榻上,抱紧了谢宣,问道:“他们是谁?”
谢宣低了低眉,望见陈元狩靠在他肩头,轻轻啃咬着他脖颈上被咬出的红印,如同罪魁祸首乐此不疲地欣赏着完美的罪证。
毕竟此刻是寄人篱下之时,谢宣懒得去在意陈元狩对他所做的越界之事。
谢宣应道:“你的手下。”
“他们看到了又能如何?”
“……”
沉默间,陈元狩咬上他的肩头,又留了个一时半会儿消不去的牙印。
如今是深秋,距离他与陈元狩分别时的初春相隔了整整半年多,谢宣没变多少,陈元狩对这份喜欢却已经没了半点克制,不过才刚刚见面,就恨不得将他整个人吞进肚子里似的。
谢宣不知道陈元狩究竟有多喜欢他,他只在乎一点,就是如今的陈元狩能够让他好好活着。
等熄灭了灯,他与陈元狩躺在一张床上。
这床并不挤,陈元狩依旧离他很近,圈抱住了他的腰。
谢宣害怕再发生些什么,连忙道:“我累了。”
“我知道。”陈元狩在背后把他抱得更紧,像是怕眼前人忽然消失似的,“我什么也不干。”
谢宣问,“你要打华阳郡吗?”
陈元狩以沉默作了默认。
“楚郡和淮南城离华阳郡不近。”谢宣道,“托运粮草与盔甲兵器是件不容易的事,也许你还没有凑够打仗的资本,朝廷就打过来了。”
片刻后,陈元狩忽然微不可闻地低笑了一声,“我不会输的。”
谢宣怔愣一会儿,问话的语气变得有些尖锐,“为什么?”
二人把这张宽敞的床挤得仅有半米宽,他的背部紧紧贴着陈元狩的胸膛,若是房间里再静些,他应当能够清晰地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陈元狩低声应道:“你醉酒的那天,在客栈里与我说,我这辈子没有打过败仗。”
谢宣微微侧过头,“你相信这样的话?”
谢宣知道陈元狩对韩迦南所言嗤之以鼻,由此可见,他并非是什么迷信之人。
谢宣想了想,又问,“那日我还说了什么?”
默然少许功夫后,陈元狩沉声道:“你说你想长命百岁和娶妻生子。”
“……”
陈元狩道:“我会对你好的。”
“什么?”这句话讲得突兀,谢宣没能听明白。
“你不要娶妻。”说完后,陈元狩又把前一句话重复一遍,“我会对你好的。”
谢宣问道:“如果我说我想娶妻,你会放我走吗?”
陈元狩像是被这个问题难住了,半晌后,才言之凿凿地认真出口道:“不会。”
谢宣没再说话。
房间内随着他的沉默变得很静。
今日发生了许多事,他如今身心俱疲,连手指都懒得再抬一下。
在寂静里,他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到陈元狩帮他把身上的被褥拉紧,谢宣昏沉的意识因这动作变得警惕了些。
他缓缓睁开了疲惫困倦的双眸,在神智涣散时,伸手触碰向腰间传来的异样感之处,他的指尖覆在圈在他腰身处的长指上,摸过他这辈子都应当不会有的剑茧。
在他即将缩回手之际,陈元狩抓紧了他的手。
指节相扣着,与他在被褥里牵住了手。
谢宣蓦然有些恍惚,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你不用回皇宫了。”陈元狩把对方在被子里都捂不热的手攥握得更紧,“公主,睡吧。”
晨光微熹。
昨夜的风归于平静,秋寒未退。
谢宣醒来时,陈元狩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他抬了抬头,在床边的高凳上看见了一件红衣,与他先前在皇城里穿过的许多件相同颜色的衣袍有些类似。
穿上衣袍后,谢宣认真仔细地吃完了桌上放好的早饭。
意欲推门下楼时,有人敲响了房门。
谢宣的手滞在原处,愣了愣,“谁?”
“是我。”陈渊的声音在门外传来,相较于先前沙哑了些,“陈渊。”
开门后,陈渊快步坐到凳上,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明显是口干的厉害。
谢宣坐到他对面的凳上,问道:“你怎么在这?”
陈渊的身高长得很快,短短半年不见,他如今只比谢宣矮了小半头了。
“不止我在这里。”陈渊应道,“我是跟着淮南城里派遣过来的队伍一起来的。”
谢宣愣在原地。
难怪陈元狩昨晚那么有自信,他本身还真以为对方会信他能预知未来的鬼话,如今依陈渊的话来看,陈元狩分明是早有准备。
“那你……”谢宣踌躇道,“来楼上做什么?”
陈渊轻叹一声,又喝一杯水,“来给我哥打苦工啊。”
“什么?”
“我哥不在的时候,我都得跟着你。”陈渊慢慢道,“以免有居心叵测的人对你动手动脚。”
“居心叵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