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半山处后,所见的景象其实并非有原书里描写得那么荒凉。
这座庙堂被掩藏在杂乱生起的山林之中,通往庙堂的路上修筑了一条不到半米宽的狭窄石径,路平而直,笔直地通向山林深处。
即使来到了平路处,陈元狩也没有做出任何要放下谢宣的动作。
入秋后,转阴后的天气本就凉寒,行至半山后,看似并未刮风,却隐约有冰凉的细风灌入衣袖中,幸而山风嗅来清爽,时来时无的寒意也称不上恼人。
不知是什么道理,山上的季节比皇宫里变得要快些。随意扎根的野树绿着近半的枝叶,另一半则全黄了。
蛮横疯长的枝干与石径另一侧的树缠络在一起,被圈缠的树上生着还未凋谢的三两朵不知名讳的白花,结花的细藤生了短刺,细长花瓣白得一尘不染。
此地尽管是座荒山,许多景致观着不拘一格,瞧起来倒比景山新奇。
一路走去一直有不少黄叶落于地面,它们落地的声音很轻,不过这山实在太静了,林中时常还会传来柔细的鸟鸣,谢宣同样听得清清楚楚。在陈元狩刚踏上这条石径时,他还听到了泉流声,就是不知是从何处传来的。
前些日子都是暖阳高照的晴日,石径边是干得裂了好几道细口子的泥地,铺满了或新或旧的黄叶。甚至窄小的石径上也落了几片黄叶。
斜右侧传来轻细的风声,一片落叶悠然地兜转着,又拐了道出其不意的弯,好像要落向陈元狩的肩头。
谢宣一路都在赏风景,这忽然的变故让他微怔了两秒,他微抬起搭在陈元狩脖颈处的手,想去接住那片尚在空中沉浮的叶片。
在食指快要轻碰到落叶时,陈元狩脚下的步伐突然就变得稍快了些,风停了,那片落叶也与他擦肩而过,跌在了地上。
“别动。”谢宣的耳边响起陈元狩低沉的嗓音。
陈元狩的语气听上去不像是指责,但谢宣暂且顾不得去思虑他的看法。
当谢宣微微回头看了眼身后走过的石径上那片孤零零跌在地上的叶片,在心里默叹一声伤秋的无病呻吟后,又登时起了些逗弄陈元狩的心思。
这心思涌起的原因有许多,也与谢宣在陈元狩面前收敛了太多本性有极大关系。
如今知道陈元狩对他的看法比较起其他人来是特殊的,他的胆子也比先前两次要大了些。
谢宣转回首与陈元狩低眸呢喃道:“我很重么?”
这四个字原就说得小声,尾音还被压得更细柔了些,两个人本就离得近,此处又无第三个人,大声些小声些都能说成是悄悄话。
谢宣说出口前并未察觉有什么不对劲,说完后却莫名觉得这话像极了撒娇。
被对方背着,谢宣看不到陈元狩的正脸,更观察不到他的神情,只是贴凑在对方背部的胸膛感触到陈元狩好像略顿了半步步伐。
陈元狩半晌都没开口,片刻的噤声叫谢宣险些以为对方恐怕在心里觉得他这话说得实在肉麻,听得让人犯怵。
他这招对小时候调笑着喊他“妹妹“的谢谌尧十分管用,不过谢谌尧那种二傻子跟陈元狩定然不能类比在一起。
谢宣连忙为自己找补,“你别误……”
“不重。”也不知陈元狩听清了他那被截断了的三个字没有,在他以为此事不妥需得解释时,陈元狩缓声应了话,说得颇为认真,“一点也不重。”
与陈元狩相处时心境总是七上八下的,谢宣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开始没话找话。
“陈公子这一路为什么都不说话?”谢宣问道。
陈元狩顿了顿,答道:“没记错的话,这路上的第一句话还是我说的。”
言下之意,倒像是在说谢宣含沙射影、贼喊捉贼。
在嘴皮子功夫这方面,谢宣曾把胡话张嘴就来的许琅都说得自闭过,尽管陈元狩的语气只是在简单陈述一个事实,却叫他忍不住想反过来也揶揄对方一番。
胜负心这种事,习武之人几乎人人都有。谢宣虽不是习武之人,可自幼和几位哥哥在老皇帝面前争宠的经历,叫他的胜负心比习武之人更加强烈。
谢宣故意带上了自责的语调,低声道:“我还以为是我太沉了,叫陈公子累得不想说话了。”
实际上,他既没这么想过,也半点不觉得自责。
甚至陈元狩叫他别动的时候,谢宣还感到有些不高兴。
本就是陈元狩主动要背,对方却还嫌这嫌那的,当询问是不是嫌他背起来重时,陈元狩却又用一丝不苟的语调郑重地否认了他。
这个男主角,未免也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