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冬天要比往常冷一些。韩雪的老家在南方,毕业后没有寒暑假了也就难得回去一趟。农村本来有规矩,新媳妇没过门是不能在婆家过年的,对于这一点,一贯讲究老规矩的林母倒是大度:“规矩既然是人定的,那就是人破的,难道叫人家孩子一个人在城里过年吗?”
话虽这样说,有些老规矩还是要遵守的。年前走油、蒸饽饽、烀猪肉忙得不亦乐乎。有了这些规矩才有年味儿,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彩旗飘飘,北方冬天枯黄的土地上平添了几分喜庆的色彩。林芳一家也回来了,林家难得大团圆,家里洋溢着祥和的年味儿。
腊月二十九。大风、大潮。
每年的阴历年末这里似乎总是要刮一场大风、退一场大潮。整天大鱼大肉吃得人直反胃,林海嚷嚷着要换换口。后天才是大家约定的可以赶海的时间,但是过年了,也就不那么较真了。林海执意要带着韩雪去赶海,韩雪赖在炕头死活不去。韩雪本来就怕冷,今天的气温虽然不算低得可怕,但经北风这么一吹,脸上被冰刀划过一般,着实叫人难以忍受。林芳听说要去赶海却兴奋得直跳。做闺女的时候,她就是赶海的好手,挖蚬子、采砺头、薅海菜,样样精通。这么多年没有赶海,早就手痒痒了。林芳的儿子涵宇也兴奋地要去凑热闹。
下了岗的林芳并没有颓废。林海父亲的倔犟和林母要强的遗传基因很好地遗传给了几个子女。林芳从林滨手里借了点钱,自己盘下间小商铺当起了老板。由于人缘好、面善,加上服务热情,生意做得很火。谁也没有想到,老天爷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砸碎了铁饭碗,居然是要给你个金饭碗。现在的林芳气色较之以前好多了,举手投足间,还颇有几分女强人的风采。
海上结了些浮冰。退潮了,浮冰被逃跑的海水丢在海滩上,在明媚的阳光下发着耀眼的银光。酥松的海冰像雪糕一样松软,一脚踩上去咯吱咯吱作响。潮水退去老远,上午还满满的一湾海水,像被一只无形的巨兽大大地吸了一口后不知所踪了。平荡荡的海底,星罗棋布着大小不一的石块,蹲墙根的老头般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涵宇一边在一块冰上蹦跳着一边问林芳:“妈,那么多海水都去哪里了?”
林芳笑了笑:“被月亮吸走了啊,小笨蛋。”
“那他们还能回来吗?”
“当然能了,等咱们赶完海就回来了。”
平时摇曳在水面下的海菜、海麻线子,失去了海水的浮力如同刚洗过的头发一样软塌塌地趴在礁石上;晒不死波螺密密麻麻地聚成一片,随手一抓就是一大把;平时坚决生活在潮线以下的盘螺也露出了水面,或者躲在浅水区,随手一探就可以拿到。女人们拐着筐叽叽喳喳地一边赶海一边唠家常,叫人不由得想起秋天落在场院里偷粮食的麻雀。自从上次老牛二婶偷海参后,林海提出平时封海,初一、十五解禁以来,最初大家还不是很能接受,但是随着时间推移,大家逐渐发现了这么做的好处——虽然赶海的次数少了,但是每次的收获量明显大了,而且海产品的质量明显提高了。海猫岛民风纯朴,人们在尝到甜头之后,非但能自觉遵守这个规矩,对外来不知情赶海的人也能加以劝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