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晨。
天刚蒙蒙亮,林海推门出来,肆虐的狂风巨浪像是醒了酒的醉鬼,虽然还在上蹿下跳,但已失去了早先的气势,力量和节奏明显减弱了。停在岸边的渔船早已不见了踪影。海滩和海面一片狼藉。大量的海藻、海草杂乱地铺满了海滩,间或会发现被卷上海滩的海参。海面更是惨不忍睹,被海浪卷走砸碎的小渔船的碎片铺满了海面。谁也没有想到这场风会这么大,都没有做好足够的防风准备。满海散落的“浮力”随波游荡,老早就有人在岸边等着“拣”浮力了。
狂风在展示了它暴力的一面后,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吹着口哨撩拨着人们的头发渐行渐远。大海,就像刚刚厮杀完毕的野狮,一边舔舐着爪牙,一边摇着尾巴懒洋洋地躺着,只留下一片废墟印证他们曾经的肆虐。
好在这场奇特的大风是北风,如果是南风,会使海流积蓄出更大的能量扑向面南的海猫岛。
“大海,有人跑到咱们这里拣海参,怎么办?”一早赶来的二驴子看到海边发海难财的人群焦躁地问。
冬天是海参的生命活跃期,离开隐居的礁石在沙地上觅食的海参很轻易地被卷上了岸,招来了一群“拣”海参的村民。
林海想要制止,但是突然又觉得不妥,上了岸的海参谁能说出它从哪里来的?况且这黑压压的人群,又如何靠三五个人来控制呢?
“随他们去吧,总还是留在海里的多些。要不这样,咱们也别和他们吵,也别和他们打架,去告诉他们够规格的可以拣走,小的收回来放回海里。”
“那要是他们不给呢?”大眼儿盯上一句。
“没看他们边拣边往这边瞅吗?他们心里更胆虚。”
“就算给,海参被浪打好几个来回了还能活吗?”二驴子的话果然是刀刀见血。
“活不活是一码事,放不放是另一码子事。”
忙至晌午,留下老孙和二驴子坐镇,其他人各自回了。
见到林海回来,林母殷切地拉住林海的手问东问西。林滨看着他眯着眼笑道:“小胡子挺帅。”
林海摸摸嘴巴苦笑了起来。照镜子一看,摘掉眼镜,俨然一个刚出海回来的渔民。
“哥,不好意思,船也碎了,海参我也没看住。”
林滨对林海并没有太多的责怪:“大海啊,这也不能怪你,我刚才听说了,这场风是五十多年来最大的一场北风。这个季节刮这么大的风,谁都不会想到。碎了一条船事儿小,人没事儿就好,再说好歹你也把机器卸下来了不是。不过海参是怎么回事啊?”
于是林海一五一十道来,林滨神色急切地说:“这些人,你不能惯他们毛病,这次敢在海边拣,下次就敢下水偷!就该把他们全打跑!”
“胡说,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大海做得对,几十斤海参事小,打坏了人怎么赔?再说都是乡里乡亲,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林母斥责道。
“可是……”
“可是什么,妈说的不对吗?人家大海做得就对。身上的伤还没好又想打啊、杀啊,一点记性没有。你当自己是梁山好汉呐?梁山好汉又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当了山贼。你要是舍得肚子里的孩子爱打谁打谁去!”刘燕一席话说得林滨哑口无言。
但不管怎么说,林海的心里还是感觉很愧疚。若非自己心存大意,船是不会破的。心中暗想,或许,自己该把心思放在这里了?
镇里下来统计灾情,损失最大的是月亮湾养殖场。台筏多半已经沉没、破损。镇里决定卖了这个赔钱的货,可是谁又愿意接手这样一个烂摊子呢?何况大家也看到了,这里风大浪急,浮筏养殖风险很大。但是镇里开出的价钱却是很低,几乎等于白送。可有内行人估算,即便白送,要配置齐了设备也需要一大笔钱。最主要的是这几年养殖海湾扇贝和栉孔扇贝利润太低。但是林海却对这个烂摊子突然产生了兴趣。
二月初二,龙抬头。
林海和黑皮开船来到养殖区。装备整齐之后,林海一个后仰翻入水中。养殖区下礁石密布于洁净的沙底之上,沙地和礁石上附着、生长着各色藻类。最让人触目惊心的是整台整台的台筏沉没在海底,有的是最近这场大风后才沉下来的,上面只是淡淡地落着一层浮沙,有的显然已经沉下来有段时间了,半掩于沙地里,其上则长满密密麻麻的海藻。礁石上附着着为数不少的颜色鲜红的栉孔扇贝。看到这一切,林海不由得心中窃喜。
林海取出绳索,拴住几吊扇贝笼子,轻轻拽了三下,黑皮会意,用力将扇贝笼子扯了起来。
浮沙扬起,扇贝笼子拖着灰色的泥流慢慢被拽向海面,林海也随之浮了上来。黑皮一个人居然硬生生将几吊扇贝拉上了船。爬上船舱,黑皮已然累得气喘吁吁,抹了一把汗水,“呼哧”“呼哧”地对林海嚷嚷:“我说,大学生,咱下水随便拣几头海参也比捡这些破烂强啊,至于费那么大气力弄这个吗?”
林海并不多言,蹲下身仔细翻弄着扇贝笼子。新沉下去的笼子有些损坏,但是里面的贝存活量还很大。仔细摆弄着扇贝笼子,林海发现这些笼子的缝口都很粗糙,扇贝笼子被大风这么一晃荡,缝在上面的网衣居然散了开来。
“这些破烂,卖不了几个钱。工人待遇不好,没有正经干活的,有些笼子拴不结实自己就掉了。”黑皮瓮声瓮气地说。
“是啊,卖不了几个钱,丢海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