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苍翠,越往里走,却又越腾起一股薄薄雾气,沈羽却无心去看这周遭景色,她自小在龙泽长大,深知林子越深越大,里面的危险便也越多,况眼下并无大宛人领路,心中担忧不知从什么地方会窜出野兽伤了前面的两人,万一出了危险便难以交代。她心中着急,跑的更快,大声喊道:“王子,公主,莫在往里走了。里面……”
她话没说完,但听林中马儿嘶鸣,前面的伏亦与桑洛双双勒马,那马儿人立而起长声嘶鸣不绝。沈羽心中大惊,竟拉着缰绳立在马上,双足一蹬纵起轻功跳至两人马前,伸手拽住两马缰绳将安抚片刻才让那马儿安静下来,伏亦摸了摸心口,吐了口气,转头看向桑洛:“方才那白色的物事,是什么……你可瞧见了?”
桑洛面色有些发白,紧紧咬着嘴唇摇了摇头:“没瞧清楚,想来,怕是林中的什么野兽吧……”
沈羽拉着缰绳,但听二人如此说,神色一凛转头观瞧,但见四周树木茂密,枝叶繁盛,头顶上阳光从枝叶的缝隙中投下来,照在脚下那厚实的枯叶上,在雾气之中眯着眼睛一点点的瞧过去,除见得树木,听得耳边清脆鸟鸣,却真也没看到什么白色的东西,她心头突突的跳,抬头对伏亦与桑洛说道:“林中野兽多,咱们也没带着猎具,皇城卫也没骑马,万一追不上,落了单更是危险,且再往里走,怕真迷了路,不如就此回返,待得明日围猎再来?”
伏亦点头:“沈公说的也是,拿东西如同白色鬼魅一般,把马儿都惊了,想来再往里走还真有些危险。”言罢,拉了拉桑洛的手,竟觉得那手心冰凉还冒着汗,关切问道:“洛儿,可是吓着了?”
桑洛微微摇头:“还好。只是刚才险些落下马,惊了一下。”她看着沈羽,笑了笑:“多亏沈公。”
沈羽沉声一拜:“无事便好,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言罢,拉着两匹马儿转而往回走,此时那一队皇城卫才迟迟赶来,各个气喘吁吁,沈羽让一人拉了自己的马,自己仍是帮伏亦与桑洛拉着马,生怕再出岔子,一路慢悠悠地往回走,才惊觉竟然已经跑了这样远,连林子边界都瞧不见了。
便就这样走着,马上的桑洛却忽然古怪的咦了一声,沈羽急忙停了步子,伏亦只道:“怎的?”
桑洛眨了眨眼,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棵树下:“那花儿瞧起来,好奇怪。”
几人随着她的方向瞧过去,但见那大树下乌突突地生者一株花儿,粉色的花朵儿在这一片绿色之中显得分外扎眼,那花瓣细细长长如同丝线相互缠绕盘旋而上,中间鼓着,顶端却又各自伸展开来,最古怪的,确实这花儿一株上竟生了两朵,背向盛开,看起来十分怪异。
伏亦也道:“怪了,从未见过这样的花儿。沈公,你在四泽长大,可见过这样的花儿?”
沈羽摇了摇头:“从未见过,这花儿长得确实有趣。同根并蒂,也是奇景。”
桑洛下了马,满眼好奇的走近了去,伏亦与沈羽紧随其后,走近了看,但见那细长的花瓣儿随风颤动,粉的透亮,轻盈异常。桑洛蹲下身子,忍不住想伸手去摸,沈羽却急忙拽住她的手说道:“公主小心。”
桑洛一愣,沈羽也是一愣,急忙收了手:“这花长得怪异,臣曾听父亲说过,林之深广,不是我们可知。怪异的东西,还是小心别碰为好。”言罢,看着桑洛低着头面上有些红晕,又觉脸上发烧,复又拱手低头:“臣方才心急冒犯了公主,请公主责罚。”
桑洛站起身子,淡声说道:“沈公说得对,是我疏忽了。回去吧。”
沈羽这才起身,抿了抿嘴,心中颇为烦乱,却又不由得又多看了两眼那奇怪的花儿,快跑了两步跟上去,不敢再抬头,只是跟在伏亦马边缓缓走着。伏亦在马上与桑洛说着刚才的花儿,她却无心听进去,她右手轻轻握了握,竟觉得方才握着桑洛的手时那柔软的触感犹在,是……那样柔软的一双手。比起自己这拿惯了刀剑的手,软了许多,也滑了许多。
便这样想着,她那脸不知怎的忽又红了,心中七上八下乱作一团。本想着要离桑洛越远越好,可怎么偏就如此了呢?况此间还有伏亦在场,他也定然瞧在眼里了。
沈羽在心中连连苦叹,出了林子,正巧遇见了牧卓一行,瞧着收获颇丰,蓝越正领着人把那打来的猎物放在随行的车上,但见沈羽一行出来,微微一愣,快跑过来对着伏亦与桑洛拜道:“蓝越见过王子、公主。”
伏亦下马一笑:“遇见你可好了,方才我们在林中险些就惊了马。”他看看牧卓,只道:“瞧起来,弟弟这一趟,又打了不少好东西了。”
几人说了几句,便皆上马往行宫而去,沈羽心中有事儿,待得将几人送至宫中,便回返了自己的帐篷中,坐下身子,拿了放在矮桌上的酒壶径自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想借着酒劲缓一缓那还未定下来的心神,可一杯下肚,也觉不出安定,继而再倒,再饮。没过多久,竟将那一壶酒都喝下了肚子,酒意上头,方觉得晕乎乎飘悠悠的,靠在床边发起了呆,又觉得热,扯了扯衣领,忽是想到什么一般,从衣领中将那平安扣拽了出来,握在手中,心里一阵阵的翻腾。
她右手握着玉石,左手又去摸自己的脸,不知自己这张脸,今日红了几次,又被人家瞧见了几次。可为什么就脸红了呢?
黄昏日落,转而月已初升。
沈羽心中烦乱,又因着酒意思绪翩然,脑中不知怎的总是回闪桑洛今日瞧着自己的眼神,那指在书上字里行间的手指,那柔软的……又带了温热的手掌……
她闭起眼睛用力晃了晃脑袋,想把这一幕幕的场景挥去,却越晃越是清晰,越晃越觉得心头突突地跳。
她却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只是越想越觉得担忧害怕,越想越觉得不可如此下去。桑洛那如水的眸子似是能勾勒人的心魄去,可她不是男子,她怎的就能被这样的眸子吸引?她越这样想,心里却觉得愈发难过。但究竟为何难过,却又说不出来。
或许这就是……
那欲语还休的意味?
账外来人,轻声禀报:“吾王请沈公入行宫,一同用膳。”
沈羽迷蒙的应了,起身用凉水抹了一把脸,重重呼了一口气,将平安扣放进领口,整好了衣衫,往行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