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以为自己给沈羽的赏赐,在父王眼中并不算什么大事儿,又以为自己对沈羽那稍有的倾慕在父王眼中实算常情,可父王的话已经说得清楚。她自然也要谨言慎行。今夜疏儿与沈羽在一道门外的事儿,怕是在她还不知道之前,父王就得到了消息。此时若不对疏儿加以处置,这罪名便会落在她自己身上,她与疏儿迟早都要遭罪。
桑洛苦笑摇头,面白如纸。女儿不议朝堂之事,她却因为几串青葡,将自己深陷其中,更有甚者,若让父王知道了自己对伏亦与沈羽的这番苦心,她又该如何自处?
整夜无眠,辗转反侧。侍从回禀已将疏儿绑在沙子地,听候公主发落。桑洛心中苦恼,面上却凌厉至极,只留了一句:“谁也不要去管,让她自生自灭。时候到了,若还活着,便抬回来。”
翌日,大雨已过,毒日又升。
沙子地中又吊了一个罪人,只是来往侍从无一敢随意窥视。只因此人是公主贴身的婢女疏儿。此间众人,皆垂头快步走过,丝毫不敢妄议。唯独渊劼自地殿缓缓走出,拉着桑洛的手站在高台上,眯着眼睛看着疏儿披散着头发,如同薄纸片儿一般在烈日中一动不动。
一早,桑洛已在殿外跪着请罪。说自己的婢女疏儿夜中送医官出城,在一道门外遇见狼首沈羽,妄自揣测主子心意,与沈羽密谈。污了自己的名声,已将疏儿重重责罚,现下正绑在沙子地中,请父王下旨。
桑洛是冰雪聪明的。
渊劼却又只问桑洛一句:“你可是真的喜欢这沈羽?”
桑洛还是冰雪聪明的。
只是下拜磕头:“沈公确实有过人之处,但女儿心中只有父王,只有王兄,只有舒余千秋大业,所思所想,皆自王室考虑,至于儿女私情,女儿是父王的女儿,一切听从父王主张。”
渊劼命人拿了衣服穿上,拉着桑洛的手,一步一顿的慢慢走出三道门,穿过廊道,走出二道门,走过长阶,走出一道门,站在高台之上,眯着眼睛瞧着沙子地中了无生气的疏儿。
桑洛不住的咳嗽,胸口起伏,被头顶的日头晃了眼,看着那几是不认识的疏儿,顿觉一阵晕眩。只觉得被渊劼握住的手,手心里都是汗。
“洛儿这几日咳喘的毛病又发了,想来,也是为了照顾我。”渊劼吸了口气:“父王好些了,我的洛儿,却又病了。”
桑洛低着头:“女儿无大碍,吃过几副药,也就好了。”
“疏儿自你幼时就伺候你,你的饮食起居,都是她打理。”渊劼叹道:“我看得出来,洛儿钟情沈公,疏儿也不算猜错了你的心思。只是妄自托大了。算不得什么大事儿,如今你责罚也责罚过了,你殿中的婢女们,定也不如疏儿伺候的好,免了她的罪,让她回去伺候你吧。”
“父王,”桑洛摇头:“女儿如此做,只是想给她个教训。既要教训,自然就要她记住。日后不能再如此自把自为,枉顾了女儿名声……”
渊劼拍了拍桑洛的手,只道:“谁敢污了我女名声,我定让她九族尽灭。现下,你的身子最重要。”言罢,摆了摆手:“把疏儿放下来,抬回去。吩咐她,好好伺候公主,再有冒犯,”他看了看桑洛:“不留情面。”
渊劼对着桑洛微微一笑,桑洛身子一抖,忙道:“父王宽恩。”
“今日心情好,我去四处走走,洛儿,回去休息吧。”渊劼拍拍桑洛后背:“好好养着。近日国中事多,没什么事儿,就别出来乱跑了。把身子养好。”
桑洛叩拜之后,便朝风华殿而去,快走了几步,把侍从们甩在后面,行不几步,自己却又慢下来。两日大雨冲刷,抵不过几个时辰的太阳,脚下石板烫人,可她如今走来,却倍觉如履薄冰。
渊劼瞧着桑洛走远,屏退左右,只留了身边老奴秀官儿,嗽了嗽嗓子:“秀官儿,此事,你怎么看?”
秀官弯腰拜了拜,只道:“公主冰雪聪明,又懂孝道,识大体,心里自然也是向着您的。”
“洛儿确实聪明,”渊劼叹道:“可惜,聪明太过。”
秀官嘿嘿一笑,轻声说道:“既如此,吾王何不顺水推舟,成全了公主的心思。”
渊劼笑道:“若他能为我所用,此不失为一条好路。”
“若沈公不能为吾王尽忠,怕也有去无回。”秀官捂着嘴眯着眼睛,佝偻着腰身边笑边瞧着渊劼:“吾王,还何须担忧呢?”
渊劼忽而抬手,秀官瞬然住了嘴,但听渊劼说道:“国事为大,他必须为我所用。”言罢,只道:“传我的话,着令狼首沈羽,即刻带赤甲军往朔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