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秀是镇里农办的,去年升了副主任科员,眼下正主持农办的工作。
“我这过阳历年,就要调区里工作了。在这里工作十多年,我家那口子早就意见一堆,前阵子,抓住了区里城管局扩编的机会,挤破脑袋,谋了个局办公室岗位,调令都过来了。要不然,大周未的,我哪有积极性在镇里值班?”说到这里,罗秀的兴奋劲上来,嗓门却压低了,“调令下来了,但镇党委还没过会呢,我怕领导压着不放人,所以表现积极一些。兰儿,你可得替我保密啊。”
“啊,你要调区里去了?!”罗秀在镇农办,这是董兰回村创业时想过的有利条件之一,可现在自己还没回来呢,罗秀倒是要先调走了。不过,罗秀的情况董兰了解,她丈夫在区政府文化局工作,儿子皮得很,上小学四年级了,正缺人管的时候。所以,她能够调回城里去,董兰真心替她高兴,“这真是太好了,那你家张杰就能够轻松一点。这些年,你在这老偏的地方工作,他一个人既当爹又当娘的,真是辛苦够了。”
“我们就是再辛苦,也比你强。兰儿,我寻思着,什么时候有机会给你介绍一个,你在部队没时间管孩子,可巧巧也不能总寄托在她大姨家----”
“得嘞,咱刚不是说了嘛,今儿不提别的事,说项目。”打从焦文牺牲后,没少人给董兰介绍对象,这会看罗秀开说了,她赶紧给打断了,“我那朋友呢,是做花艺的,想在香坊投资一个大型花木培植基地----”
“嘿,我说你朋友要投资什么项目呢,打住啊,打住,兰儿,别怪我给你泼冷水,要说投花木项目,我给你挑别的村去投资。一句话,全镇的村你随便挑,惟独香坊不灵。”没想到,这一下轮到罗秀打断了董兰的话,“看来,你是真的对香坊不了解,就那个村,哪能成什么正儿八经的项目?”
“这话怎么讲?”
让罗秀这么一说,董兰还真的是纳闷了。
其实,刚才董兰说的话,并不是全编的,里面有半真半假的成份。
在董兰的记忆里,她小的时候,经常听长辈说香坊的往事,其中多半与花木有关系。
远的明清历史就不说了,往后退个五十年,北京解放后的十来年时间,香坊都还是有名的花木培育村。据说,那会北京各大公园都在香坊有基地,专为那边发种育苗。一到下雨天,村口的路就完全没法走人,为什么?都怪城里来的车太多,把土路给压坏了,泥泞不堪。不过,好景不长,没几年,割尾巴开始,香坊那些花木地都毁掉了,改成种小麦玉米等农作物。这算是香坊兴衰史的一个分水岭,从此富贵繁荣与香坊无关。
再往近点说,包产到户之后,香坊村有很多人家开始重操旧业,开始在自家的承包地里搞起花木种植。董兰记得很清楚,那会,连丈夫在城里工作的五婶,也在自家地里搭建起了一座小花棚。一时间,一小片一小片的苗圃遍地开花,香坊还真的香飘十里,连县里的报纸都报道过。可也不知道为什么,搞了没几年,那些苗圃就全都关了,要么重新种庄稼,要么就那么废了,多少年都没有人去管。这一次的努力,不仅没让香坊摘掉穷帽子,还极大的打击了村民的创业积极性,打那以后,再没听人提起过“创业”俩字。
那会,董兰正上初中,虽然觉得可惜,但也不明白其中的事理。现在回头看,主要是因为香坊村的苗圃基本是家族小作坊,投入小产出规模也小,起初靠着手艺精还是能赚到一些辛苦钱。但随着北京花市规模的不断扩大,周边地区则有不少超大型的花木基地兴起。市场就那么个市场,为了抢夺这块蛋糕,资本强大的花木基地把低价倾销当作首选策略,于是,在恶劣的市场竞争环境下,香坊村民的小苗圃根本扛不住各种风险冲击,只有等着倒闭的份。
但是,香坊村最大的优势就是人才。她粗略的统计了一下,全村四五十岁以上的人口大约有三百人左右,至少五分之一在包产到户那会有过苗圃养植经历,这意味着拥有六十个以上的熟练技工。如果把这些人给团结起来,并将他们各自承包的土地也拢到一起,组建一个商业合作社,那将是整个北京市也是能够数得上号的花木基地。这样一来,苗圃的规模上去了,市场竞争力自然也就提高了,更为重要的是,合作社的股东基本上是村民,创业初期的劳动力投入成本不高,等到合作社赢利了,村民们的家庭收入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这本是董兰心中的如意算盘,可是,这罗秀却很直接的说,要投资建大型苗木基地,放哪个村都行,惟独香坊不成,这又是为什么?